我正琢磨魯小丫的話是什麼意思,好像這個冷子亮早就跟我熟悉,還在她面前說了什麼話來的。又一人歪歪斜斜,走路踉踉蹌蹌的衝我撞來。
我一把扶住此人,眼對眼的觀察,發現此人面帶晦氣,精神恍惚,八成是撞邪的徵兆。就大喝一聲道:“大哥,你撞邪了。”
跟我相撞的人,怔住,扭頭看前後左右,最後再次看向我道:“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我點頭道:“是的。”
他自言自語道:“我好像沒有聽清楚,好多人說話。”
魯小丫跟冷子亮見我沒有跟上,回頭來找我,正好看見我跟撞我的人在說話。魯小丫秀眉一挑,悄聲道:“哥,他像是撞邪了。”
“嗯。”
在大街上有很多人,見我們站在那說什麼撞邪的話呼啦一下子圍觀過來。水都知道,咱天朝老百姓好的就是圍觀看熱鬧。有人看熱鬧是好事,我正好問一下有沒有人認識眼前這個黑臉膛的漢子。
當我開口問:“誰知道他姓甚名誰?”
當即有人就大聲道:“他不就是殺豬匠爛眼周嗎?”
這裡說的殺豬匠,不是專門賣豬肉的那種。而是在逢年過節,或者是家有紅白喜事的,需要殺豬,就找的這種人。他們殺豬不用交稅的,他們殺豬是按單位計算,一頭豬多少錢那種。
跟我小時候講的黃三刀不同的是,黃三刀賣豬肉,不殺豬。殺豬的不賣豬肉,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爛眼周現在神志不清醒,中邪外帶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有點嚴重,見此,我喊人去討來一碗清水,我用清水畫符,讓他喝下,才緩過神來。緩過神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是怎麼就走到這兒來了的。
只是說有人喊他的名字,就懵懵懂懂的從家裡走出來了。
我問他,在這之前都做了什麼事。
爛眼周說,在之前幫人殺了一頭豬。聽他這麼說,我覺得問他一定出在這頭豬上。想要幫他,我又擔心靈兒惦記,就讓魯小丫跟冷子亮去找靈兒。
看他們倆帶着買的水果去了醫院,我這纔對爛眼周跟圍觀的人說,帶我去他家看看。
衆人窮追不捨的問爛眼周究竟中什麼邪了,我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正說話,有一個女人慌慌張張,跑得滿頭大汗來拉住爛眼周就急問:“老周你人不舒服,跑來街上做什麼?”
爛眼周鬱悶的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就走出來了,幸虧這位大兄弟,攔住我,說我中邪了。”他指着我,對滿頭大汗的女人比劃,又怕她不相信,就指着圍觀還沒有散去的人補充道:“不信,你問問他們。”
見所有人都點頭說是,女人更加焦慮了,忙對我說:“你好事做到底,就幫幫我當家的。”
聽女人的口氣爛眼周是她丈夫,我點頭道:“這個好說,你前面帶路我們一邊走一邊談。”
爛眼周的女人苦笑,扶住爛眼周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衆人散去,自然又是一番議論猜測。
我不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問爛眼周其他,這才說要去他家裡看看的,看衆人都散了才又停下腳步道:“不瞞你說,你丈夫只有半條命還在。”
爛眼周的女人驚愕,不太相信我的話道:“他不就是中邪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我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相信我的話,只好搖搖頭說道:“你愛信不信,如明天一過,你丈夫還能像現在這樣走路,我就改跟你姓。”
爛眼周女人看看丈夫有氣無力的樣子,又看我問道:“誰知道你姓什麼,會不會是騙人的?”
我說:“先別猜疑我是什麼居心,咱來談談你丈夫出這事的前後。”
爛眼周女人看看我,又看看周圍,貌似想找到熟悉的人來做一個見證。
我說:“不用搞那些,你只管告訴我,在你丈夫生病的時候,有沒有送去醫院看病?”
爛眼周的女人想了一下,答覆道:“有,但不是醫院,是一位老醫生看的。”
我問:“老醫生在什麼地方?”
爛眼周的女人又想了想道:“他乍寒乍冷的,我說送他去醫院的,在路上有一位身穿白衣服的老醫生,告訴我說他染了風寒,只要吃幾道藥就沒事了。”
醫生看病都這樣,這個不是想要問的事,我想要問的是這位開藥的醫生是在那開診所。所以,我再次強調又追問道:“能告訴我醫生在那給你開藥的嗎?”
爛眼周女人呆住,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來一個所以然。最後還是爛眼周自己說道:“在巴茅嶺看的。”
巴茅嶺,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那地遍地長滿巴茅,巴茅是從石頭縫隙冒出來的,有人說巴茅的根是暴雨爆發山洪,從大山上衝來的。
還有人說,巴茅嶺的巴茅都有靈性。因爲那地是遠近聞名的拋屍地,我說的拋屍地,不是人,是動物的屍體。
怖寒鎮在以前,家家戶戶窮得叮噹響,除了靠種田捱日子外,就是想方設法的搞養殖。養殖的品種也就是那幾樣,小到兔子,大到牛羊。
養殖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一年四季,溫度變化不定,時冷時熱,就會爆發瘟疫。每逢瘟疫一來,家家戶戶就緊張得很,一家子圍着家裡的牲畜團團轉,還是免不了要死那麼一部分。
這些得瘟疫死了的牲畜,也沒有深埋,而是隨便往河裡一扔,滿以爲衝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誰知道一場山洪暴發,把河裡牲畜的屍體都衝到巴茅嶺那一片兒去。
那一年,巴茅嶺的巴茅漲勢嚇人,一個夏季下來,滿河灘都是巴茅。牲畜屍體腐爛侵入石頭縫隙下,巴茅根深紮在石頭縫隙中,一簇簇的,拔也拔不掉。
在很小的時候,怖寒鎮的醫療條件差,我偶爾發燒什麼的,爺爺就會抱住我來這裡看病。診所的人曾經是赤腳醫生,專門山上去採摘草藥來晾曬,等曬乾揉碎搗藥給人看病。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又聽爛眼周提到,難不成那家人的繼承人也在開診所看病?
當下我就讓爛眼周跟他女人帶路我要去看看這位民間醫生的傳人。要是我沒有估計錯的話,這位民間醫生的傳人,年齡應該跟我差不多。
想小時候跟爺爺去巴茅嶺玩,在巴茅嶺有一種類似巴茅,卻不是巴茅的植物,莖稈跟甘蔗有幾分相似,有苦澀帶甜的汁液。在爺爺第一次帶我去了之後,我跟矮冬瓜沒有少去吃那玩意。
從巴茅嶺回家的路上,屢屢經過那孤零零矗立在路邊的診所,就會看見門口站着一個剃鍋蓋頭的毛頭小子,直愣愣的看着我們。
那毛頭小子就是診所民間醫生的傳人。
因爲爛眼周身體不適,走路沒勁,我喊了一輛三四輪,帶着我們去巴茅嶺看看。
爛眼周的家距離怖寒鎮有很遠一段路程,這可就是他如此着急找他的原因。看爛眼周沒有神氣的眼,沒精打采的樣子,就像是得了癆病,上氣不接下氣的,讓人看着揪心。
我讓四輪車師父開慢點,別把爛眼周抖沒氣了。這個是心裡話,要是真把這句話說出來,爛眼周沒有病死,都有可能被我給氣死。
車子一陣顛簸,終於下坎到了巴茅嶺一端,遠遠的我看見路邊上果然有房子。只是不似以前那樣,看着破破爛爛的,現在已經裝修一新,青瓦,紅屋檐,雪白的牆,門口還掛了倆大紅燈籠。
在門口小院種植了果樹,果樹才冒出新綠,走近了看,果樹上也掛了不少紅色的小燈籠。可能是四輪車的轟鳴聲太大,引起了院子裡的狗好一陣狂吠。
狗在狂吠,有人從門裡出來。是一戴眼鏡,文質彬彬,身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
我看着這位年輕醫生,不經意間就想起那張圓乎乎的臉,還有倒扣在頭上的鍋蓋頭。
年輕醫生一眼就看出爛眼周有病,急忙請進屋裡。爛眼周的女人,一進屋就問:“你們家老先生怎麼不在?”
跟年輕醫生一起的應該是他妻子,他們夫妻倆見人問老先生,不由得一愣。搖搖頭說:“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爛眼周的女到處看,還去外面求證一下,然後又進屋嚷嚷道:“真是怪事,那晚上我們家老周病了,我帶着他經過這,看見老先生就是站在那邊那棵樹下,衝我們招手,我們就過來,他就拿了一瓶藥給我們說服用之後就好轉了。”
年輕醫生聽爛眼周女人的講述,絕對也肯定的說道:“阿姨,你是記錯了,我們家就我一個人,而且這裡還是昨天才整理出來,今天早上喊人來粉刷的牆壁。”
年輕醫生的話沒有假,我看到地面上有還沒清除掉的塗料痕跡。我問年輕醫生貴姓,他是免貴姓胡。並且解釋,說家裡沒有什麼老先生,即使有也是在前幾天去世的父親。
聽對方是有逝者剛去世,我不好意思道:“打擾了。”
胡醫生笑笑道:“沒事,這裡我們也不常來。”
“怎麼,你們還有別的房子?”
胡醫生說:“是的,這裡曾經是我爺爺開的診所,我去學醫也是爲了傳承爺爺的衣鉢。”
“那你父親沒有在這裡?”
胡醫生聽我問他父親,表情黯然,推了推眼鏡框道:“他是得急症去世的,不過沒有在這裡,在鎮上的房子裡。”
聽胡醫生說到這點上,我隱隱覺得好像有點苗頭。胡醫生跟胡大爺,他們倆之間有什麼關聯?胡大爺那句話至今還留在我耳畔:“閻王爺嫌我髒,等我洗白白了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