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看平躺在木板門上的楊婆婆面部表情不是祥和,也不是生氣、而是凸顯出一種恐懼害怕的表情。
我微微一頓,深深凝視遺體面容幾分鐘,從心底發出疑問道:你在生前看見了什麼?
我沒有注意到楊婆婆的孫女一直沒有出來,一個人躲在屋裡哭;這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身後,她瞪大眼睛看見我在跟她奶奶說話。
硬挺躺臥在篾席上的楊婆婆,突然欠身起來張開嘴對我說:噩夢!
哇~一聲大哭,驚得我急忙回頭,一看是楊婆婆的孫女,暗自一驚;急忙喊人來把她抱走,入殮開始,楊婆婆死於六月,凡是相沖的屬相都得迴避,只聽他朗聲喊道:“牛、龍、羊、狗等屬相人迴避。”
這裡說明一下,說得好是給一個心理安慰,說得不好是封建迷信。
其實,入殮、破土、發引、下葬都是根據喪家的經濟條件來擇定的;如果不犯大忌,做我他們這一行的都不得改動日期。
所以在篤定這些日期時,須得小心謹慎,只要不犯大忌,就無礙;一旦推測犯大忌,就得在時辰上稍稍改動。
所謂的犯大忌,也就是以下葬之日算起;這方圓附近跟親屬,白日之類不能死人,死人就是犯重喪;還有就是犯火期,死者遺體自動焚燒,一般這兩種情況都很少出現,也免不了一個巧字。
有了陰陽先生的推測,也就是給人們心理一個安慰罷了,總之信則有不信則無。
話說;楊婆婆的孫女叫欣兒。
有不知情的以爲欣兒哭泣是奶奶離開她的原因,一個勁的嘖嘖稱奇說欣兒懂事,知道心疼奶奶,捨不得奶奶的話。
田翠花卻從欣兒那驚恐的神態中看出問題來,她放下嗩吶從口袋裡摳出來一顆糖,對欣兒招招手道:“小妹妹來、給你糖。”
欣兒烏溜溜的大眼睛,停留在那顆糖上面,怯意的望了一眼田翠花;一雙髒兮兮的小手,毅然放棄了糖果,將食指含在嘴裡,原本清澈見底像是秋日下湖泊澄澈沁人心脾的大眼睛;竟然不知不覺霧濛濛起來,最後無助的看了一眼堂屋門口那些圍觀在奶奶身邊的人,扭轉身慢吞吞的穿過來來往往在院壩裡的人走了出去。
我做好分內之事,田翠花給我使眼色,去門口看看。
我去到門口,看見小女孩呆呆的站在那;手指伸進嘴裡不停*,我上前隨意拉下欣兒的手,動情、放低聲音道:“手有細菌,不能吃的。”
欣兒烏黑眼睛定住在他臉上,稚嫩的聲音突然問道:“叔叔,你是神仙嗎?”
我苦笑,颳了一下欣兒的小鼻頭道:“叔叔不是神仙,但是可以幫助你。”
欣兒沉默中無聲凝視我;從她那霧濛濛的眼睛中,不難看出小女孩非常懂事。
據鄰居們說;他們就是聽見欣兒大哭的聲音跑來看,才知道楊婆婆去世了。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親眼目睹最親的人離世,現實真的是太殘酷;唯一的親人,瞬間就跟她陰陽相隔,這個陰影將要伴隨她一生一世。
我拉過欣兒把她擁進懷裡,輕輕拍打她單薄的後背道:“欣兒,以後叔叔就是你的親人。”
欣兒一直好奇奶奶都死了,怎麼還能跟我說話。
一時間我不知道怎麼給欣兒解釋這件事,不過矮冬瓜跟田翠花倒是挺喜歡欣兒的,有了欣兒,冷清清的鋪面,平添了幾分熱鬧溫馨的氣氛。
“欣兒!好小。”矮冬瓜湊近欣兒,拉住她的小手道:“快喊哥哥。”
欣兒撲閃撲閃一雙大眼睛,抽出被握住在矮冬瓜手掌心的小手道:“我找神仙叔叔。”
“神仙叔叔是誰啊?”矮冬瓜不解道。
“噗,是比你好看的那個叔叔。”矮冬瓜語塞,心裡恨恨罵我道:“媽蛋,李沐風你這是老少通吃啊。”
張鐵嘴不陰不陽的冷眼旁觀;心裡老大不樂意道:尼瑪的老子這成了收容所了,收了大的,還得收小的?
餘下的時間,我覺得應該去看看欣兒父親死亡的真相,也應該等他日欣兒長大了也好有一個合理的說辭。
這樣我就特意的去了一趟縣城,可惜的是去遲了一步,遺體已經在頭天下午火化了;家屬代表人一欄,簽署的是白鶴村,村長的大名。
我想要從羈押看守人員口裡打探關於楊婆婆兒子死亡前的細節,人家說我有什麼資格來查看這些屬於死者私密的問題。
如此,我只能無功而返。
回到蘑菇屯時,天已經黑了,欣兒跟田翠花在門口。
田翠花手拿蒲扇在驅趕叮咬欣兒的蚊蟲,看見我回來,欣兒撒腿就跑去迎接他;口裡兀自叫嚷道:“神仙叔叔、神仙叔叔。”
矮冬瓜捧腹大笑後戲謔道:“喊你神仙叔叔幫你找回奶奶。”
田翠花用蒲扇傘柄拍了他丫的一下才稍微收斂一些,沒有繼續油嘴滑舌。
我抱住攔住在面前的欣兒進屋,一直沒有出聲,冷眼旁觀的張鐵嘴把菸袋往鞋底子上磕了一下,吧砸吧砸嘴說了一句話道:“這下好了,家裡多了一口子,你得努力別讓他們捱餓。”
張鐵嘴這是給我施加壓力呢!我心裡的事,可比他這些小肚心腸的想法大了去。
對張鐵嘴的冷嘲熱諷,我無視,在欣兒額頭上親吻一下道:“好孩子,去睡覺覺行嗎?”
欣兒搖頭,撒嬌道:“不要。”
“爲什麼不要?”
“我怕。”
田翠花預伸手來接過欣兒口裡說道:“有什麼好怕的,小屁孩,走婆婆帶你去睡覺。”
“不要。”欣兒舞動小手拒絕,嚷嚷道:“怕~我怕。”
一趟下來加上接連幾天忙楊婆婆的後事,實在是累壞了,我很想很想大睡一覺。
欣兒是田翠花跟張鐵嘴帶到他們老屋裡睡覺,在我的叮囑下,矮冬瓜得守在櫃檯前,哪怕是沒有生意,還不得要守到深夜10點鐘。
劣質蚊香飄出一縷縷難聞刺鼻的氣味,薰死了蚊蟲,也把守候在櫃檯前的矮冬瓜搞得夠嗆。
夏天納涼的特別多,但是在死人街卻是沒有這種現象,天黑前,死人街就絕了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