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和大娘幾人洗洗漱漱,把自己整理的清清涼涼,把孩子也收拾妥妥當當,這才帶着孩子們去小虎家。
二丫並不善於與陌生人交談,只好學着大伯孃的樣子,給坐在女桌的婦人們不停的夾菜。
坐在桌子上沿的大娘最先發出問話:“娘子夫家貴姓?”
二丫放下公用筷子,笑着回道:“夫家免貴姓王,大娘貴姓?你們可都是一家子?”
大娘爲二丫介紹着桌子上的幾人,“老婦我免貴姓關!夫家姓施,這位是我兒媳,姓宋,這位是我孫媳,也姓關,是我孃家人。
這位是和我們同村,夫家姓付,孃家姓王。他男人不是個東西,逃難路上帶着別的女人走了,丟下她們孤兒寡母。
半道上她不想過江,就想着沿着你們莊子的那條河上來,我們勸不住,只好跟着走,沒想到,這就跟對了!”
大娘說着,就抹着眼淚哭起來。
施家兒媳,忙勸着婆婆:“娘!您看您,我們這不是挺過來了嗎?!高興的事,您哭什麼!”
施大娘抹着眼淚點頭,“哎!不哭!不哭了!就是想想害怕!差點就沒挺過去!好險嘞!”
二丫岔開話題:“大娘,你們哪裡人士?”
施大娘忙着擦乾眼淚,回答二丫:“我們祖籍是順德府,後來,因爲朝廷遷移人口,我們就遷移到西北陽泉。”
二丫也不知道哪對哪,只好“哦!”一聲,算是知道了。
王娘子估計跟二丫差不多,不怎麼愛說話。只悶悶的餵飯給狗蛋吃,狗蛋已經搖頭不吃了。她還在喂。
施大娘在一邊小聲的提醒她:“王娘子!你自己吃吧,狗蛋已經吃飽了。你別在喂他了。”
王娘子這纔拿起二丫給衆人準備的小布巾,給狗蛋擦嘴,然後就放他下去玩去,自己這才吃飯。
二丫作爲主人,總要主動說話,就拿勺子舀起一大塊豆腐給王娘子。一邊說着:“現在天干。也沒有什麼蔬菜可吃,只有這豆腐還勉勉強強的算個素菜。你吃一塊,解解鹹味。”
王娘子習慣性的想讓。忽然想起這是在人家做客呢,就趕緊的接住,嘴裡客氣的謝着。
這兩家人就算是安定了下來,王娘子的兒子狗蛋。施大娘的大重孫子狗剩,小重孫子二狗子。三小子跟着莊子裡的孩子們玩瘋了。
大人們也沒什麼事可做,因爲二丫怕過了十月末,小河又要乾枯,就沒有再種植。只是想着法子種了一些長得快。及時吃的蔬菜。
什麼雞毛菜、茼蒿、芫荽、菠菜一類的。幸好夏天的時候,自己家在麥地邊上種了兩瀧辣椒,要不然就更沒有自己可吃的菜了。
雞毛菜可以說是跟着蟲子賽跑。剛剛長出來沒有兩寸長,二丫就拔回來燒雞蛋湯吃。再等一兩天。那就對不起了,全成了蟲子的口中食。
十二月頭上,莊子裡又來了一隊,上百人的逃難隊伍,而且人家還是有目標的直奔而來。
這一次,太爺爺堅決沒有讓他們住進莊子裡,而是給了木料和山草,讓他們自己在河對面的樹林子裡,搭建茅屋暫住。
在後來的交談中才知道,一切真的都是天意。
這次來的逃難隊伍,實際是王娘子的孃家人,當初他們是前後腳往渡江口去。
王娘子的娘,聽說女婿丟下女兒和外孫,自己帶着別的女人逃荒去了,直氣得兩眼翻白。
後又聽說女兒帶着外孫,自尋死路的向西逃荒。當時就瘋了,非要一大家子一起跟上。
男人們比較理智,沒有搭理她的發瘋,繼續向前走。
王娘子的娘,實在放心不下,就想着一路過去看看,要是能追上,就把她帶回來。
要是女兒不幸,死在了路上,也有個收屍的人。
王娘子孃家有跑商的人,一路上的準備比較充足,雖然不是吃的很好、很飽,但是至少不需要靠乞討才能生存。
王娘子的娘,自己貼了二十多個大燒餅帶上,又讓小兒子背一個小鍋跟着。順着河牀一路追着王娘子他們就上來了。
追到王家莊子,就聽說自家女兒、外孫、還有施家的一大家子,都被留了下來。
又在附近村莊打聽,知道王家莊子富足,不缺水不缺糧,當時就起了心思,要留在這裡。
隨即回頭,要是能夠追上族人,就帶着他們一起回來投靠,要是追不上,就自己帶着兒子回來。
好在家族其他人雖然不贊成她去追女兒,但是也沒有丟下她們母子,獨自過江。
都還停留在江邊等候她們。
王娘子的娘追上族人,還沒有機會說話,就被劈頭一頓責罵。
“就你有閨女,別人就沒有了?你這樣要害死多少人,知不知道?
現在一路上,糧食越來越貴,越來越不好買,我們還要在這兒白白空留這麼多天,就爲了等你們兩個。
如果因爲這次的耽擱,我們的銀錢維持不到去海邊,你會害死多少人,知道嗎?”
王娘子的娘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厚着臉皮任由族老責罵。
見族老罵的差不多了,就大着膽子跟族老說:“祖爺爺!有件事我想跟您說說,您給拿個主意。”
“說吧!快點,我們還要趕路!”
王娘子的娘,壓低聲音,小聲的說道:“祖爺爺!是這樣的,我發現那收留我家丫頭的村莊有水有糧,據說他們兩三年的糧食都因爲價賤留着沒有賣。
而且聽說他們那一片的糧食都是高產,家家富足。我就想着我們是不是可以過去投奔?!”
祖爺爺一手縷着鬍鬚,一邊皺着眉頭,說道:“就是他們有糧,我們這麼多的人。又能維持多久?再說了,你敢保證,他們就願意收留我們?”
“祖爺爺!說不定過不了多久這旱災就過去了呢。
還有!他們那兒今年還種麥子了,我看到他們剛剛割過不久的麥茬子。
再說了,實在不行,到時候我們再接着過江到海邊去,也不是不行。
他們會不會留我們。我不知道。可我就是想過去碰碰運氣!”
祖爺爺也沒有了主見,現在沿路糧價越來越高,原本準備的銀錢。已經不能維持他們到海邊。
一路乞討,就更不容易了,這麼多人,願意給的。不一定給得起,給得起的很少有人願意給。
祖爺爺招聚幾個家主。一起商量了一下,就都想着過去看看,碰碰運氣。
實在不行,就分散開。一路乞討到海邊。
於是一百多號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順着河牀直接奔着王家莊子就過來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戲劇的。
這個逃荒的隊伍是一大家族。是在江邊時,自願留下來。等候王娘子的娘和弟弟,一起過江的同一家族人。
他們忙完茅草屋,安定了下來。
這家子的祖爺爺,就要給收留他們的王家莊人道謝,找到王家族老太爺爺,兩人就坐下聊了起來。
聊着聊着那個和諧詞(高?潮)就來了。
“老弟!你家前輩逃到這兒來的,祖籍並不在這兒?”那祖爺爺帶着激動和疑惑再次帶着證實的口氣問道。
太爺爺也是有點激動,急問:“老哥!您可是從順德府過來的?”
那家祖爺爺,急着回到:“老哥我雖然不是從順德府逃過來了,但是我家的祖籍,卻的的確確是順德府的。老弟,可還記得自家族譜的排輩?爺爺或者太爺爺的名字?”
太爺爺流着淚點頭:“輩分我只知道明、德、義、仁、本、守,後面的就不知道了,前面的也不記得。我爺爺叫王德興!太爺爺叫王明全。”
那祖爺爺痛哭起來,抓着太爺爺的手,激動的問着:“那你是四房的小叔祖爺爺家的重孫子,可對?”
太爺爺顫抖着手回答:“對!我行的是仁字輩,取名王仁德。您呢?”
那個祖爺爺一下子跪了下來:“侄兒本字輩,取名王本厚,本厚給叔叔磕頭請安了!”
太爺爺抖動着身子,半天站不起來,大爺忙上前攙扶。太爺爺要拉王本厚起來,旁邊早有人幫着攙扶着,讓他坐下。
太爺爺沉了沉激動興奮的心情,問王本厚:“我年年都有叫我家三孫子,趁着跑商的便利,打聽你們。
並且還去過好幾次老家那,都沒有找到你們,可是爲什麼?現在我們王家還有幾房存留?”
王本厚聽到問這個,就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絮叨:“叔!我們幾房頭都在!一直找不到你們四房頭和大房頭家的三祖爺爺,太祖爺爺以爲你們都沒了,死的時候,都沒有閉眼。
如今要是再找到大房頭三祖爺爺的後輩們,太祖爺爺就可以閉眼了,我們一大家子也算是可以圓圓滿滿了。”
太爺爺忙打斷王本厚的話,急着說:“在!在!都在!等你說完,我去把他們都招來,讓你見見。”
那邊祖爺爺一連聲的說:“好好!這下是真的圓圓滿滿了。
哎!當初太祖爺爺殺了家裡的韃子以後,就帶着我祖爺爺和叔祖爺爺還有婦人和孩子,照着大家當初約定好的地方,去了。
誰知大家在江邊等了好幾日,都沒有等四叔祖爺爺和大房頭的三叔祖,太祖爺爺以爲他們是叫那韃子追上給殺了,就哭着被祖爺爺和叔祖爺爺擡上了船,過了江,找了一個偏僻的山腳,落了戶。
在那落腳不到沒幾年,就聽說異族朝廷被義軍反了。
太祖爺爺就想帶着家人回去祖籍,誰知,義軍和義軍之間又打了起來,這一打就是十幾年。
等到新的朝廷安穩了,我們回去的時候,那地和房子都已經被人家佔了,要也要不回來,官府也不管。
我們沒了去處,只好跟着官府的遷移人口,去了隔壁州府,安定了下來。
太祖爺爺剛一安定下來,就派人四處打聽找你們,太祖爺爺臨去世之前,什麼都沒有交代,只交代了一樣,一定要找到你們,無論是死是活,都要有個確定的消息,方可停下不找!
我們也是爲了找你們,家裡專門派了人行商,好方便四處打聽。
這麼多年愣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家裡沒有人認爲,你們還在!
當初四叔祖爺爺又是怎麼到了這裡?怎麼沒有去約定好的地方?”
太爺爺嘆口氣,“哎!當初三爺爺和我太爺爺按照約定殺了韃子。
就一起帶着我爺爺還有太祖母,朝約定的地方去。
可是半道上,我爺爺生病,又因爲太小,撐不住,太祖母就不願意在向前跑,非要在當地,請人給我爺爺治病。
太爺爺給我爺爺看了病,抓了藥,就帶着人往偏僻的地方去,打算找個合適的地方安定下來。
這裡也是因爲韃子殺了不少人,又有前面山上的土匪時不常的下來搶劫。
所以,這裡本地人,死的死、跑的跑,荒蕪的很。
我太爺爺看這兒田多,又肥,就不想再跑,帶着三叔爺爺,留在這兒落戶生根。
後來住了幾年越發覺得好,就想去接太祖爺爺他們也過來住,結果過了江,怎麼都找不到祖爺爺他們。
我太爺爺臨死都懊悔,沒能接太祖爺爺過來享福。”
兩老頭一邊絮叨一邊抱頭痛哭,後面跟着的後輩們,有的知道內情還好,那些不知道內情的,就聽在了雲裡霧裡。
太爺爺三孫子,卻在心裡暗暗自責,開始幾年他還能認認真真的打聽,尋找,後來就不那麼積極了。
很多時候,爺爺問起的時候,他都是隨口說沒有消息。事實是,他後來根本就沒有再打聽過。
之後太爺爺和那邊的祖爺爺,把兩家王姓人,都招聚在一起,開了王家大家族的第一次家族會議。
具體說了什麼二丫不知道,即便太爺爺再看重二丫,也不可能讓女人,參加家族會議。
二丫從小虎的敘說中,知道個大概:
當初漢族人被異族殘暴統治,壓迫的無法忍受,就發出除夕夜殺韃子的暗號。
殺了之後,就連夜逃往南邊韃子力量薄弱的地方安生。
王家幾房在逃亡時失散,現在又相聚了,要等旱災過去,修族譜、建祠堂、制族田等。
二丫對這些不感興趣,所以,就沒有繼續關注。
雖然太爺爺有心想讓那邊王家人都過來莊子裡住,可惜人太多,確實安排不了。
只得將老人、孩子、婦人安排過來,青壯年還得繼續住在草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