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還是緊閉着。
這一次,我的心驚變得有些心慌了,急忙抓着青銅門環又用力的拍了兩下,哐啷哐啷的聲音在這樣的夜色中顯得更加的刺耳。
但,大門仍舊還是緊閉着。
這時,那兩個侍衛站在我身後,看見這一情景頓時也有些驚愕的,急忙上前來:“夫人,這是——”
我的手還抓着青銅門環,咬着下脣沒說話。
他們兩對視了一眼,急忙說道:“只怕裡面看門的見天色晚了,就提前去睡了。”
“夫人不要急,我們來幫夫人叫醒他。”
說完,他們兩人走上前來,用力的拍打着大門,大聲道:“開門,趕緊開門!”
“快開門,夫人回來了!”
“快開門啊!”
我站在大門的正中央,聽着他們把門拍得砰砰作響,兩扇門也不停的晃動着,聲音越發的刺耳,甚至驚心,但不管他們怎麼拍門,又把門拍得哐啷作響,大門始終緊閉着,沒有一絲一毫要打開的跡象。
一陣冷風,忽的從我的背後吹過。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府門口一片漆黑,只有兩頭漢白玉雕的石獅子矗立在臺階的兩邊,門前寬敞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風吹過後留下的空蕩蕩的長街。
我沉默了一下,再回頭的時候,看見那兩個侍衛也已經有些着急了,甚至有一個發狠的踢了一下大門,那扇大門轟隆一聲,似乎撞得裡面的門閂都有些鬆動了,卻依舊沒有任何人來開門。
他們兩越發的着急了。
這時,我輕輕的說道:“算了,別敲了。”
他們倆一愣,回頭看着我:“夫人。”
“看樣子看門的是到別處去了,若是睡着了,這樣拍門也早該醒了。”
“那我們——”
“你們先下去吧。”
“啊?”
他二人都驚了一下,立刻擡頭看了看周圍黑漆漆的環境,急忙說道:“夫人,我們可不敢這樣就下去。公子之前也吩咐了,若夫人沒有安全的回到金陵,我們的人頭是保不住的。”
我淡淡笑道:“但我現在不是安全的回來了?”
“可——”
“大門不開而已。”
“但我們也萬萬不敢這樣丟下夫人。”
看不出來,他們倒是很忠心,又或者說,裴元修之前發的話讓他們不敢不忠心,我想了想,便說道:“我不是要你們丟下我,而是我今天渡江去見了皇帝,心裡有很多煩心的事,想趁這個機會好好的想一想。裡面這麼熱鬧,只怕公子他們都還沒睡,過一會兒他要回內院了,看見我不再,自然會出來找的。”
“可這——”
不等他們再說什麼,我已經微笑着道:“我說的話,不會連這一點用都沒有了吧。”
他們兩還有些猶豫,但看着我微微發寒的目光,似乎也感覺到這樣大門緊閉把我關在門外,讓我動了氣,他們兩現在是留下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猶豫了半天,終究被我的目光所懾,只能抱拳道:“那,我們就聽夫人的話了。”
我這才揮了揮衣袖:“下去吧。”
他們兩這才轉身走開。
這一回,整個金陵府大門口,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和那兩頭冰冷的漢白玉石獅子了。
夜風,從長街的一頭吹過來,卷着細沙和落葉,又悉悉索索的飛到長街的另一頭去了。
我站在長街下,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出來吧。”
風停了。
周圍,安靜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這時,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慢慢的,從夜色中走了出來,走到了我的面前。
那人對着我長身一揖:“拜見大小姐。”
我帶着一點淡淡的,也有些倦怠的笑意說道:“蕭公子,又見面了。”
他擡起頭來,微笑着看着我,正是那個斯文和氣的玉面公子,西山書院的第二號人物——蕭玉聲。
對於他會出現在這裡,我絲毫沒有驚訝,只是在他再度開口之前,又微笑着說道:“看來這一次,是真的要辛苦蕭公子了。”
他含笑道:“大小姐吩咐,不敢言苦。”
說着,我也對他笑了笑。
幾天前,在裴元珍和劉輕寒大婚的當晚,在那艘紅船上,我見到他跟隨裴元豐出席婚禮,他就莫名其妙的對我說了一句,若有差遣,可隨時開口,我當時也認爲那只是一句戲言,卻沒想到,應到了今日。
我說道:“當日蕭公子在船上跟我說那句話,是不是蕭公子就預料了這些事情的發生?”
蕭玉聲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大小姐擡舉了,在下就是再修行幾十年,也到不了這樣預見未來的地步。”
“那你爲何對我說那句話?”
蕭玉聲微笑着道:“新娘是被冊封爲安國公主的長公主殿下,新郎是皇帝的寵臣,收復南方最得力的劉師兄,這樣的婚禮,會有多少人樂見其成?”
“……”
“既然很多人都不願見其成,而且這些人又都不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那麼出事,是早晚的。”
“……”
“若長公主出事,必然牽連劉師兄;若劉師兄出事,大小姐必然不會坐視不理。而大小姐在這金陵府內,處處掣肘,不管想要做什麼其實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他微笑着看着我:“學生當任由驅使。”
聽他這麼說,我反倒嘆了口氣。
有一些很簡單的事,外人一眼便看得透的,只可惜,當局者迷。
蕭玉聲又接着說道:“其實前兩天學生就一直想要拜會大小姐,只是——大小姐在內院層層設防,連無聲都不好靠近傳遞消息。幸好現在,他們裡面鬧得厲害,那看門的也被他的主子交代過了,學生這纔有機會現身與大小姐一見。”
他們裡面鬧得厲害?
我只蹙了一下眉頭,但也沒有多問,畢竟現在正事還沒處理完。
我說道:“那,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了。”
蕭玉聲點頭:“學生明白。”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不能允許有人去劫獄,因爲這樣話說不清楚,反倒會引起那些王侯公卿的不滿,他不想把事態搞嚴重了,所以,要做,就要正大光明的做。”
“學生明白。”
“最好,是要表明你們的身份,只有這樣——”我回頭看了一眼那緊閉的大門,輕嘆了口氣,然後對他說道:“那些王侯公卿,纔沒有鬧的餘地。”
“學生明白。”
“既然明白,那你們要好好的準備一下。”我說着,又問道:“元豐知道這件事嗎?”
“裴公子是知道的,今晚學生出來見大小姐,他也知道,他會全力配合大小姐的行動。”
我點了點頭:“斬立決判的是後天,你們只有明天一天的時間。”
“大小姐請放心。”
“……”
雖然他的回答都是簡單明瞭,看來也是思慮成熟了之後才現身來找我,可是他讓我放心,我卻始終沒有那麼容易放心,畢竟那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而是劉輕寒要上斷頭臺,若不能及時救下他,那真有可能——
我不敢相信那一幕。
我更不能讓那一幕發生!
而且,不僅是救走他。
我又說道:“你們把他救回西川,萬一輕塵他——”
蕭玉聲淡淡的笑了一聲,然後說道:“大小姐請放心。”
“……”
“西山書院的學生對顏家家主,向來是聽調不聽宣的。”
聽調不聽宣?
這話,我倒是不陌生,只是從蕭玉聲的嘴裡說出來,說的又是顏輕塵和西山書院的關係,多少讓我覺得有些微妙,不過仔細想想之前我們在西川時所經歷的一切,包括顏輕塵想讓西山書院的學生代替他出海,叫的是排名前三的學生,但最後來的也只有這個排行老二的蕭玉聲,南振衣和査比興都藉故推脫了,也看得出來,顏家對西山書院的控制,並不是完全的。
蕭玉聲說“聽調不聽宣”,倒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句總結。
“所以,大小姐可以放心,劉師兄回西川若有什麼不妥之處,西山書院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況且——”他看了我一眼,說道:“大小姐好像忘記了,劉師兄還得了顏家的一份厚禮啊。”
“厚禮?”
我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看着他精光內斂的眼神,再回想一下,立刻想了起來。
他說的,是顏輕涵在臨死前,給的劉輕寒的那隻玉扳指。
那不是一隻普通的玉扳指,那代表的,是顏輕涵的家業!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顏輕涵的家業到底有多大,但聽說當年交到他手上的,就有兩座礦山,那已經是一筆驚人的財富,更何況其他的一些產業,以顏輕涵的聰明才智,經營了這些年,他的家業只可能更大,而不可能縮水。
所以——
蕭玉聲笑道:“大小姐不該爲劉師兄擔心這個。”
我也輕輕的點了點頭。
而接着,他又說道:“大小姐真應該擔心的,是自己。”
“……”
我的目光一顫,擡起頭來看着他。
蕭玉聲卻沒看着我,他的目光看向了我身後,那緊閉的大門,然後目光慢慢的往上,移向了金陵府的上空,那被府內通明的燈火映照得微微發亮的夜幕。
我的心,也不由的揪緊了。
這時,我才問出了剛剛就一直盤桓在我心頭的疑惑——
“他們裡面,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