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什麼?
我的腦子裡剛剛閃出了這個疑惑,就聽見下面突然爆出了一陣驚呼。
怎麼了?
我倉促的轉過頭去,看向長階下,頓時瞪大了雙眼。
廣場上,突然出現了另一隊人馬。
不,不是一隊,而是好幾路人馬,彷彿又是一大片烏雲,被疾風從遠處吹得集結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排山倒海而來,頃刻間便將大半個廣場都佔領了。
他們,是什麼人?
我的呼吸一窒,驚惶的瞪大眼睛看着下面。
來的人,是援軍?
是他們的援軍,還是,我們的援軍?
這一刻,不僅是我,所有人全都窒息的,驚惶的注視着下面。
等待決定生死的那一刻!
我的目光在下面的人山人海中巡梭,只期望着能找到哪怕一個熟悉的面孔,或者聽到一聲令人安心的呼喚,但是,大雨傾盆,不僅將下面的人淋得灰頭土臉,如同落湯雞一般,也我自己,也從頭到腳都被淋溼了,雨水順着髮梢在臉上肆虐,眼前一片模糊,根本什麼都看不清。
然後,我在這樣的一片模糊當中,看到了一個暗金色的點。
那一點金光,彷彿幽暗密林中生出的一片金色的樹葉,一下子讓我的視線都清晰了起來,我拼命的睜大眼睛,果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査比興!
他那一頭暗金色的頭髮被雨淋溼了,彎彎繞繞的纏在臉上,整個人也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擡起頭來,朝長階上看了一眼,那張輪廓深刻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
這時,周圍的人都看到他了。
“天哪,你們看!”
“是那個,那個人啊!”
“是查師兄!”
“他帶人回來了!”
禁衛軍的人和集賢殿的學子此刻全都歡呼了起來,而我看到査比興的笑容,他不像是率領援軍在千鈞一髮之際趕來的救星,反而像個孩子,笑得有幾分得意,甚至有幾分戲謔之感,洋洋得意的模樣像是在說——看,沒有我,你們果然不行吧?
“師哥!”
“查師兄!”
集賢殿的學子們已經衝着他揮舞着手高喊起來。
這一喊,就像是給整個局面敲下了一記定音鼓一般。
査比興的笑容慢慢的收斂起來,他長臂一揮,豎起的食指和中指在頭頂高高的舉起,頓時,他帶來的那幾路士兵——應該是從不同的路徑匯聚到這裡,此刻已經完全集結完畢,隊伍立刻朝着兩邊展開,彷彿一個扇面,在整個廣場上慢慢的打開,將之前已經在前方拼殺的叛軍包圍了起來。
排在末尾的那些叛軍,甚至沒有勇氣直接上前一戰,他們紛紛的往後退去,也就擁擠着這一邊的,還在跟禁衛軍和僧兵廝殺的人越發沒有了立足之地。
整個場面,被牢牢的控制住了!
公孫啓他們在混亂的人馬中央不斷的大聲呼喊着,想要穩住局面,但這個時候,當他們一看清査比興帶來的人馬,頓時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御營親兵!
那些人,全部是都是皇帝的御營親兵!
他們的臉上,全都閃過了深重的,鮮明的恐懼感,而我一看到這一幕,頓時也像是明白了什麼,轉過頭去看向裴元灝。
他的嘴角,仍舊是冷冷的,幾乎輕易察覺不到的笑意,目光卻帶着狠戾,望着下方。
御營親兵,只有皇帝的手諭可以調動的御營親兵,如今被査比興帶來了!
我並不懷疑査比興的能力,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爲除了言無慾的道觀,擁有査比興坐鎮的集賢殿會是皇城裡最安全的地方,來了之後,卻發現他不見了蹤影,我也知道這個人雖然行爲放誕不羈,但不是一個臨陣脫逃的人,他既然不見了,就一定有他離開的理由。
我在心底裡認定,他會是今天這個局面的扭轉者。
可不管怎麼認定,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帶來御營親兵作爲援軍。
這支隊伍,在經歷過拒馬河谷申家叛變之後,我就知道,是裴元灝單獨調撥出來歸自己管理的,所有的衣食用具皆從皇帝自己的司庫裡出錢,不歸戶部管理——當然,他自己掌管戶部之後,銀錢的走向就更隱蔽了。因此,沒有人知道御營親兵有多少人,戰力如何,甚至連他們平日裡行動都不受任何人的管轄限制,除了皇帝的手諭,任何人也都動不了。
但也正是因爲這樣,之前我期盼的援軍裡,沒有這一支隊伍。
因爲,皇宮的大門已經被封閉,我們被困在集賢殿,即使裴元灝已經醒來了,他的手諭也發不出去。
可現在,査比興卻帶來了御營親兵。
也就是說,至少裴元灝是在自己昏到在宜華宮之前,就已經做下過這樣的準備,甚至,將可以調動御營親兵的手諭交給了査比興!
他,難道早就意識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場動亂?
還是,他早就在防備着什麼?
似乎是又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又轉過頭來看着我,對上我的視線,這一次,他的笑容比剛剛更加明顯了一些,只是笑容中的狠戾也更加的收斂不住,聲音裡卻有一點刻意的溫柔:“別怕。”
“……”
這一次,我沒說話,只是轉頭看着下面。
因爲,我的心裡,開始隱隱擔心起一件事了。
隨着御營親兵的前進,他們已經逼近了叛軍,而我分明看到,叛軍沒有立刻應戰,反而開始步步後退。
想來,御營親兵畢竟是隸屬皇帝的軍隊,戰力驚人,而人數上,氣勢上,更是絕對的壓倒了叛軍。公孫啓和袁明德他們,此刻也完全被突然出現的御營親兵震住,之前那些無所畏懼的叛軍,在面對如此強悍的對手的時候,也終於膽怯,慌亂了起來。
就在叛軍已經開始猶豫着後退的時候,査比興高舉的那隻手猛地往前一揮。
立刻,御營親兵就以雷霆萬鈞之勢,直直的重進了叛軍的戰圈,彷彿一記重拳打在了一具軟弱而怯懦的身體上,立刻,在叛軍隊伍的尾部,一陣陣驚恐而慘烈的呼叫相繼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