査比興說道:“她之前經歷了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但皇澤寺大火,我還是知道的。她既然沒死,應該是從那場大火裡逃出來了。”
我聽着,眉頭緊皺的望着趙淑媛。
她對我們的談話沒什麼反應,只是專心的握着溫熱的茶杯,蒼白的指尖漸漸的有了一些血色。
査比興繼續說道:“她是一路流浪到京城的,聽說到西郊那邊的時候,都快要餓死了,幸好那天護國法師時逢去太廟祝禱的日子,下山正好遇見了她,就收留了她。”
“……”
“她雖然沒有死在那場大火裡,但人可能受了一些刺激,神志不清,有的時候會瘋言瘋語的,有的時候又比較清醒。護國法師一直在想辦法給她治療,現在,她比之前好多了,有的時候能聽進人的話了。”
“……”
我聽着,點了點頭,說道:“那她爲什麼會——”
“去你那兒哭是吧?”査比興喝了一口茶,說道:“她有的時候清醒的時候,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好像記得在那個宅院裡發生過什麼,經常偷偷的去,又進不了門,就在牆外哭。”
“……”
“護國法師拿她沒辦法,也只能由着她,但一直派人跟着,等到她哭累了,就把她帶回去。”
“……”
難怪,老朱一直都找不到“鬼”的所在。
護國法師身邊的人自然都是些武藝高強的人,哪裡是老朱這樣的老人家能找得到的。
倒是鬧得他那麼久不得安寧。
這麼想着,我忍不住搖頭苦笑,再一看趙淑媛,她還呆呆的望着手裡的杯子,杯子裡的茶水映着她蒼白又倉惶的模樣,看起來非常的可憐。
想來,她應該是在自己清醒的時候,記起了裴元琛的死。
那位雲王,就是被活活燒死在青梅別院的。
不過,我又想起了之前嶽青嬰跟我說過的話,趙淑媛在有一次病得糊塗了的時候,曾經吐露過,她的兒子是被殷皇后帶走了,所以後來嶽青嬰,也就是靜虛離開皇澤寺的時候,她讓她幫忙尋找她的兒子。
如果趙淑媛所言非虛,如果嶽青嬰沒有隱瞞,那死在青梅別院的裴元琛,應該不是她的親生兒子纔對。
可是我也明白,畢竟撫養了那麼多年,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就像太后,即使她大半生都躲在臨水佛塔裡,對裴元灝冷冰冰的,但在拒馬河谷那樣危機的時刻,她仍然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做了皇帝的阿彌陀佛,保護了他。
爲母的天性,不是什麼利益枷鎖可以輕易的抹殺的。
這樣一想,我對她也更多了一份親近之意,轉頭看向趙淑媛,她渾濁的眼睛裡也閃爍出了一點清醒的光來,轉過頭看着我,喃喃道:“活菩薩……”
我急忙說道:“你別這麼說!”
她一愣,又望着我。
我問道:“你們一路趕過來,一定很辛苦吧,吃過飯了嗎?”
不等她回答,一旁的査比興立刻說道:“還用說,我差點就把自己的馬啃了!”
我被她逗樂了,素素站在我身後,也忍不住捂着嘴一笑,正好這個時候驛官從上面下來,說是已經收拾好了房間,我便讓他去弄點吃的,他急忙答應着去了。
我這纔回頭,看着査比興:“我還在奇怪,爲什麼我離開京城的時候沒有見到你,我當你真不愛湊那個熱鬧呢。”
“嘿嘿,知我者大小姐也。”他搖頭晃腦的道:“熱鬧是當然想湊的,不過正事也要緊啊,好不容易等到大小姐離京,我自然是要把她送來的。只是你們實在走得太快了,我們日夜兼程,才總算在這裡趕上,要不是遇上那場雨,怕是還要追你們一天呢。”
我說道:“爲什麼這件事,之前在京城你不說?”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擡起頭來看向周圍。
文虎,還帶着他的幾個近身的手下,在這裡保護我們。
他既然是裴元灝選出來的,自然之前是在禁衛軍這樣的地方當差,査比興告御狀,後來又在皇帝的跟前做御前行走,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査比興也很坦然的笑了一下:“你們出去吧,我跟大小姐有些秘密要說。”
文虎濃黑的眉毛一下子皺了起來。
査比興懶洋洋的笑道:“哎呀,我都沒有遮掩的把人送到你們眼前了,難道這還不夠嗎?”
“……”
話是這麼說,但他把趙淑媛送到我身邊,文虎又是負責保護我的,自然這件事是瞞不過他的眼睛,只能開誠佈公,跟他的坦白什麼關係。
不過,畢竟也是山高皇帝遠了,文虎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一揮手,帶着他的人出去了。
査比興這才嘿嘿的笑了一下,然後湊到我面前:“在京城不說,當然是不想讓皇帝插手了。”
“……”
“這位老人家,死了兒子,又死了女兒,誰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皇帝如果真的知道了她的下落,要怎麼處置,天下人又會怎麼看,這些事情一擺在檯面上,那可就麻煩了。”
“……”
“倒不如,就讓她這麼安安靜靜的呆着,她不給別人添麻煩,別人也不給她添麻煩。”
“……”
話是沒錯。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讓她呆在衝雲閣不好嗎?爲什麼要送到我的身邊來?”
“這是護國法師的意思。”
査比興癟了癟嘴:“她說,她總是留在衝雲閣,遲早都會泄露行跡的,況且,她沒死,大小姐一定對她身上的一些事情感興趣,所以就讓我把她送來了。”
這,倒是實話。
我的確對她身上的一些謎團非常的好奇,只是現在她半瘋着,要問,怕是也問不出什麼來。
這樣想着,我又輕嘆了口氣:“如果你們早一點,哪怕早半天趕上來就好了。”
査比興喝了一口茶,然後擡頭望着我:“大小姐是說,太上皇?”
“嗯。”
我點點頭,看着趙淑媛木訥的眼睛:“他們兩個,也是十幾年的生死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