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發的不好意思,也的確是自己太馬虎了,居然把他這麼一個大活人都忘了。趙家二哥原本也是個敦厚的兄長,這一次倒像是特地要得理不饒人似得,一句話堵得我無話可說。
這時,劉輕寒纔在旁邊說道:“二哥,這一路辛苦了。”
趙雲成急忙轉向他:“還好。”
“有沒有遇到什麼事。”
“倒也沒有,成都那邊也有人來接輕盈,不過都被她自己打發回去了。”
他點了點頭,再轉頭看向我,猶豫了一下,便說道:“天也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
“其他的事情,今後再說。”
“……”
我想了想,點了一下頭。
這一次來這裡,雖然沒有預定自己會呆多久,但我也知道呆的時間也不會太短,很多事情,都有時日來慢慢的說,慢慢的解決。
他和趙雲成走了出去,而素素便陪着我去了另一邊,他們專門爲我準備的房間。
那個房間比之前那個還更大一些,佈置得非常的舒適,家居擺設竟然都不是新的,而是用過一些年頭的,像是紅木櫃子,銅把手被摸得發亮,給人一種很家常,熟稔的感覺,已經不像是客房的樣子了。素素扶着我走進去,也說道:“大小姐,他們真有心。”
我笑了笑,坐到牀邊。
她端來了熱水給我梳洗,當我坐到梳妝檯前讓她給我拆頭髮的時候,她輕輕的說道:“大小姐,那個劉公子,他的頭髮怎麼——”
我說道:“他說,是愁的。”
“愁什麼,能愁得頭髮都白了啊。”
“誰知道呢?”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看她似乎還想問什麼,我說道:“別說了,晚了,我也累了。早點睡吧。”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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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甜一覺,轉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睡得很安穩,也醒得很早,醒來之後精神也不錯,梳洗之後,幾個看起來很機靈的年輕小廝就送了早飯來,但他們都沒直接進屋,而是等在門外,讓素素拿的。我在桌邊吃,他們幾個就在外面守着。
我吃了之後,他們便急忙進來收拾,我擦了擦嘴,問道:“劉輕寒呢?他起了嗎?”
其中一個小廝擡起頭來,笑着說道:“三爺起得可早了,大小姐找他?他在湖邊。”
“湖邊?”
“是的。大小姐要找三爺嗎?小的領您過去。”
“好吧。”
我稍事整理了一下,讓素素過去照看趙淑媛,便跟着那個小廝走了。到了白天,在看這個別院,才發現真的大得驚人,尤其走到了後院,穿過蜿蜒的迴廊,出了一道拱門的時候,我更是大吃一驚。
原來這個別院,是沒有後門的。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寬闊的湖水,映着初升的陽光泛着碧瑩瑩的光,而湖水的另一面,正是我們在來到這裡之前就看到的那些高聳入雲的山壁,眼下儼然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作爲這個漪瀾別院的後門了。
從我腳下的青石板小路一路延伸過去,到了湖邊,修出了兩條水上的走廊,彷彿一來一回,一個寬大的水榭接在了兩條走廊的中央。
劉輕寒在水榭中,正跟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慢慢的練太極劍。
我有些驚訝的站在小路上,看着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便褸,跟着那老人一招一式,緩慢卻舒暢的揮出每一劍,頗有些行雲流水的感覺。
那小廝站在我的身後,笑着說道:“三爺自來了這裡沒多久,就開始跟着陳師傅練太極劍了。”
“他,練得怎麼樣?”
“小的們是外行,看不出來,但聽陳師傅說起來,三爺應該練得不壞。”
“哦。”
“大小姐要過去嗎?”
“不急,不打擾他們。”
我說着,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先去忙你的吧,等他們練完了,我自己去找他。”
“哎。”
那小廝答應着就走了,而我繼續站在小路上,看着水榭中兩個人慢條斯理的一劍一劍的揮出,雖然是有些事情想要來跟他談,但看着他們的一招一式,心裡倒也並不着急。
過了約摸一刻鐘,兩個人收劍,站定。
那老人練了一套下來,神清氣爽的,劉輕寒卻是大汗淋淋,似乎要比那老人累得多。那位陳師傅又跟他交代了什麼,然後轉身離開了,他拿起水榭裡石桌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脖子上的汗,一擡頭,就看到了我。
我微笑着走了過去。
“三爺,好閒情啊。”
他笑着,將毛巾扔到一邊的廊椅上,笑道:“別取笑我了。”
“怎麼會想起來練這個?”
“你堂弟練這個。”
“你就跟着練?”
他沒立刻說話,而是看了一眼我身後,那位陳師傅已經走遠了,他才說道:“陳師傅沒有別的生計,一生也未娶妻生子,沒人給他養老。如果不跟着他練,他就只能回鄉下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白髮蒼蒼的老人已經拐過一個彎,走了。
我笑了笑。
“不過,練起來也挺有意思的,”說着,他順手挽了個劍花,雖然不是太極劍裡的招式,他卻做得很熟練,遊刃有餘的道:“強身健體也好。”
那劍花就繞在我的面前,我嚇得後退了一步,他笑着急忙將劍收回到鞘裡,掛到另一邊的柱子上。這時,幾個小廝走了過來,手裡捧着食盒,一上來先給我們兩行禮,然後將盒子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擺放到石桌上。
是他的早餐。
跟我剛剛用的差不多,只是分量更多一些,他坐下來,擡頭看着我:“要一起用嗎?”
“我吃過了。”
“哦,有沒有胃口再吃一點。”
我看到裡面有一碟發糕,倒是很久沒吃過的,便坐下來,順手拿起一塊吃起來。
他也坐在一旁,喝粥吃菜。
雖然只是一個早飯,但對着眼前的高山流水,這樣壯麗的景色,也不由的覺得這頓早飯有些太隆重了,而且早飯的味道還不錯,我吃着自己手裡的糕,聞到他那邊魚片粥的香味,也忍不住想要再吃一些。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望着我,我急忙掩飾的笑了笑:“你現在,可真會享受啊。”
他愣了一下,也笑起來。
“覺得怎麼樣,習慣嗎?”
“嗯?”
“這樣的生活。”
我還想問,是不是比你之前當官的時候自由自在多了,也享受多了,他卻忽的一笑,說道:“由儉入奢易,怎麼可能不習慣。再過一陣子,大概我也要怨當年——”
我把最後一小口發糕塞進嘴裡,聽到他的話說了一半就斷了,擡起頭來看着他,他卻只是笑了笑,也接着喝完了碗裡的最後一口粥,一旁的小廝立刻拿了茶水來給他漱口,又用小方巾擦了擦嘴角。
這個時候,從我來的路上,匆匆的跑過來了一個護衛。
那人腳程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們面前,朝我們兩行了個禮,然後雙手捧着一封簡信奉到了他的面前:“三爺,消息傳回來了。”
他將帕子丟開,拿起來一看,頓時眉頭擰了起來。
我坐在旁邊,也用帕子擦了擦手,看到他凝重的神情,問道:“怎麼了?”
“……”
“是什麼消息?”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擰着眉頭看了一會兒,才揮了揮手,那個侍衛和幾個小廝收拾着東西都急忙退下了,他纔將手中那封簡信捻在指尖遞給我。
我拿過來一看,頓時眉頭也擰緊了。
那是他派出在川外探聽消息的人傳回來的簡信,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近一月的時間,蘇、皖、鄂幾地都有豪強士紳參與到叛軍的行動當中,雖然各地也有官府的官兵在跟他們作戰,但局勢非常的不容樂觀。
遍地戰火都被點燃,這樣一來,整個中原就會陷入混亂。
朝局最怕的,就是這一點。
原本一大早還算放鬆的心情這個時候立刻緊繃了起來,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擡頭問他:“山西、河南那些地方的局勢如何?”
他從我的手裡拿過那封簡信,說道:“這上面沒說,應該是還在僵持。”
“僵持……”
僵持,那就是勝負未分。
但這絲毫不能讓人感到安慰,勝負未分不可能一輩子不分,一旦有了勝負,就會有此消彼長的局勢,朝廷如果真的輸了,那麼其他幾個地方的戰局不可能不受影響。
他皺着眉頭道:“這幾個地方,雖然相隔不遠,但都在近一個月之內起事,若說沒有牽連,這是不可能的。”
我的心微微的發沉:“你的意思是——”
其實根本不用問,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麼,所以他看了我一眼,也並不回答我。
兩個人沉默了下來。
他仍舊用指尖念着那封簡信,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指尖微微的摩挲着,不一會兒就把信箋的邊緣摩挲得發毛了。
我問到:“輕寒,我問你一件事。”
他擡起頭來看着我:“你問。”
“你深居西川,還關心外面的局勢,讓人到處打聽戰事,那爲什麼京城傳來的信,你反而連看都不看一眼,原封不動的就退給皇帝了?”
“……”
“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