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藥倒在這裡了?!”
那老大夫一句話,讓屋子裡的人都驚了一下,裴元修立刻過來,彎腰往外一看,雖然藥汁已經滲透進了泥土裡,可味道卻還在,他聞了聞,也皺緊了眉頭,回過頭來看向了我。
我站在一旁,眨眨眼睛沒說話。
雖然如此,但我清楚的看到,原本靠坐在牀頭,軟綿綿的韓子桐這個時候就像是被雷打了似得,後脊樑一挺,整個人差點從牀頭跌下去,幸好小倩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低聲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她沒說話,但臉色已經如同死人一般的慘白。
韓若詩也走了過來。
她扶着窗框往下一看,也聞了聞味道,臉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了,也不回頭,就沉聲道:“小倩,跪下!”
小倩原本還在關切的詢問韓子桐,一聽她這話,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她:“夫人……?”
“你是怎麼服侍的?”
“我——”
“藥都倒在這裡了,病怎麼好?”
“……”
“是你做的嗎?來人,給我把她拖出去!”
小倩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整個人都要癱倒在地了,裴元修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但他卻沒說話,只是目光凝重的,還在看着我。
我事不關己的站在那裡,一句話都不說。
韓若詩一聲令下,自然沒有人敢怠慢,眼看着外面就走進來了兩個粗壯的丫頭,小蓮帶着她們過來抓住小倩的兩條胳膊就往外拖。小倩已經被嚇壞了,哪裡還顧得上體統,頓時大哭了起來,拼命地掙扎求饒:“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做的。夫人,夫人饒命啊!”
小蓮急於在主子面前表現,順手就給了她一巴掌:“嚷嚷什麼?你們兩個趕緊的,把她給我拖出去!”
那兩個粗壯的丫頭更加奮力,可畢竟小倩也是一個成年人了,拼命掙扎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制服的,就在她們掙扎廝打的時候,裴元修一直沒有說話,目光就這麼沉沉的望着我。
我的嘴就閉得更緊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是我做的。”
這個聲音,像是投石驚破水底天一般,頓時驚得韓若詩的肩膀都抽搐了一下,裴元修也有些不敢置信的轉過頭去,就看見一直蒼白着臉,虛弱的靠坐在牀頭的韓子桐慢慢的擡起頭來,眼睛像是兩盞熄滅了的燈,一點光彩都沒有了。
裴元修道:“子桐,你說什麼?”
“是我,”她的聲音在微微的顫抖,放在身前的兩隻手也絞得發白:“是我自己,把那些藥倒在窗外的。”
裴元修看着她:“你自己倒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的話話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像是被一把刀斬斷了似得,也閉緊了嘴。顯然,這個答案在問題問出口的一瞬間,他就已經知道了,再看向韓子桐的時候,他的神情也變得愈加沉重了起來。
韓若詩的臉色也變了,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轉過身去對着韓子桐:“你自己倒的?”
“……”
“你要幹什麼?”
“……”
“有病你不治,把藥都倒掉,你想要幹什麼?!”
她一聲聲的追問幾乎要把韓子桐都逼到絕境上去了,但她自己,眼角發紅,兩隻手握緊成拳,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來,也像是一頭面臨巨大凶險的雌獸,要誓死捍衛自己的領土,自己的尊嚴。
就在他們三個人都僵着,而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時候,我慢慢的往門口挪了一點,正好小蓮還帶着那兩個丫鬟在拖着小倩的手,我使了個眼色給他們,他們倒也明白得很快,立刻丟開手,全都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那個大夫也不敢繼續在這房間裡呆了,垂着手倒退着走了出去。
我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頭對着韓若詩說道:“夫人。”
她原本皺緊眉頭瞪着韓子桐,卻沒想到我會突然叫她,擡起頭來看向我的時候,眼中還有些來不及退去的,近乎兇悍的神情,我微微一笑,說道:“我正好有些話想要跟夫人說,能不能請移步到外面。”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得,盯着我。
這個時候,要讓她移步到外面,就是要讓裴元修和韓子桐單獨呆在這個房間裡。
作爲一個妻子,她心裡的火只怕都要衝到頭頂了,但這個時候,她卻還是咬着牙,正猶豫的要拒絕我,裴元修輕聲說道:“你就先去吧,正好,我也有話,要問問子桐。”
“……”
韓若詩咬了咬牙,終於沒說什麼,轉身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等到她走出去,我也跟着走了出去,並且順手將房門帶上,只留一條門縫,就聽見裡面裴元修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爲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
……
韓若詩之前不願意走,但真的走出來了,腳步卻又急又快,不一會讓已經走到了外面的房間裡,我能看到她的肩膀都在抽搐,好像極力的壓抑着心裡的情緒,這個時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着我:“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
我笑了笑,只看着她。
她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了起來:“你到底有什麼話,如果沒話要說的話,我——”
我笑道:“夫人難道還不明白嗎?”
她一怔:“明白什麼?”
“我特地請夫人出來,是希望能給令妹一點時間。”
“……”
我這話一出口,韓若詩的臉色都有些泛青了。
她狠狠的瞪着我,像是不敢相信我居然真敢這麼做,做了還敢在她面前說似得,我卻單單的一笑,說道:“夫人莫怪。人皆有惻隱之心,我看着她這個樣子,也覺得可憐。”
“她可憐?”
“是啊,爲了讓一個男人多進來看看自己,寧肯拖着病體,忍受着病痛,把藥倒掉,這要是多堅定的心才能做得到這樣的事?”
韓若詩的眼中寒光一閃:“你是說,她揹着我們倒掉自己的藥,就是爲了讓自己一直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