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立冬。
隔着厚厚的棉布窗簾，冬日的暖陽懶洋洋的從縫隙間投射進來，把房間裡映襯的斑斑點點。
陽光照射在牆角一個深棕色的水族箱上，把裡面遊動着的各色魚兒身上，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
“這纔是真正的金魚。”蕭雨睜開依舊有些惺忪的睡眼，便看見水族箱裡的金魚真的跟金色的一樣了。“也不知道燉一鍋會是什麼味道。”
蕭雨吧嗒吧嗒嘴，有些YY的想道。
水族箱裡的這些魚都是李建國好不容易淘換來的寶貝，要是被李建國知道蕭雨竟然存在着把他的寶貝魚燉一鍋的心思，恐怕老爺子絕不會選擇把這個水族箱再放在蕭雨的臥室裡面了。
——看看這些魚，可以起到修身養性的作用。
這是李建國把水族箱放在蕭雨臥室裡的初衷。
在李建國的堅持下，在李令月的誘惑下，在蕭雨不怎麼堅定的信念下，雖然說就在一牆之隔的對面，就是蕭雨的母親留給他的另一幢大房子，但蕭雨還是選擇了住在李建國的家裡。
原本加上小保姆才一家四口，人丁就已經很是稀少了，再把蕭雨分出去，李建國自然是不願意的。
當然，這裡面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如果蕭雨出去了，難免李令月也會經常不在家，老爺子肯定會更加的孤單。
這種想法，李建國不說，蕭雨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牀頭擺着一身淺棕色的保暖內衣，疊的整整齊齊，擺放成四四方方的形狀。
蕭雨心底泛起一陣暖意。這是李令月替他準備好的，昨晚晚餐之前，蕭雨親眼見到李令月正在手洗這兩件新買來的保暖內衣。
新買來的衣服尤其是內衣，一定要先洗一次才能上身的，這是醫學工作者們習以爲常的癖好。
——有一個如此細心的女人照顧自己，夫復何求。
蕭雨從被窩裡竄將出來，靈活的穿好所有的衣服，在衣架上找了一件外套穿上，越來越有居家過小日子的甜蜜感覺了。
看了看時間，纔不過早晨七點。
這個時間段，按照李令月睡美容覺的習慣，應該還沒有起身。
更何況昨晚的瘋狂，李令月有力氣纔怪了。
不過有一點蕭雨一直不明白，兩人的關係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李令月還是很羞澀——她不想被李建國知道兩人的親密關係，每次事後，蕭雨還是要回到自己的臥室裡休息。
李建國那雙閱人無數的電光眼，這種事能看不出來？蕭雨對此只能報以苦笑，李令月這絕對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
不過小女人的心思，蕭雨多少還是瞭解一些的，自然也就隨她去了。
吃幹抹淨渾身舒爽的是自己，她李令月願意裝鴕鳥，就讓她自己去演戲給她自己看好了。
下得樓來，便看見李建國穿着一身寬鬆的太極服，已經晨練回來了。
“早。”李建國笑眯眯的說道。“平時你都是六點半起牀的，怎麼，昨晚睡得晚了？”
蕭雨也有運動的習慣，剛剛來李建國家裡住的時候，兩人差不多總是前後一起起牀，然後去耍一套五禽戲。
經過李建國這麼一提醒，蕭雨驚訝的發現自己的作息時間，竟然在不經意間發生着改變。
原來，習慣也是可以變化的——雖然大多數男人改變習慣，是因爲女人的關係。
蕭雨嘿嘿的笑了笑，跑去洗漱一番。
洗漱完畢，小保姆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來，陪爺爺一起吃早餐。”李建國笑着招呼說道。
招呼完了蕭雨，又招呼小保姆一起入座。
“讓月兒多休息一會兒，早餐在微波爐裡放一份，就不用叫她起牀了。”李建國擠擠眼，有些婆婆媽媽的囑咐說道。
“知道了。”小保姆應的卻是清脆，蕭雨卻早已經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褲襠裡面了。
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李令月還在自己欺騙自己而已。
用完早餐，是李建國習慣性的看報紙時間。他坐在沙發上帶上自己的老花鏡，招呼蕭雨把報紙拿過來。
蕭雨找了一圈，沒有發現報紙放在那裡。
小保姆插嘴說道：“上次爺爺吩咐過，讓他們把報紙放在辦公室，不用送家裡來了。”
“有這麼回事嗎？”李建國放下眼鏡，說真的，他已經想不起來還有這麼回事了。
蕭雨當然不知道，李建國不讓把報紙送家裡來，竟然是因爲上次報紙上報道了李令月給蕭雨做出的不利的報告的原因。
“那就算了。”李建國終於想起來了，自己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沏壺茶來。”
不等李建國吩咐，小保姆早已經習慣了他這個習慣，早已經把茶水準備好了。
“今天是週六——你們兩個有什麼安排麼？”李建國抿着茶水，笑眯眯的說道。特意的，把“你們兩個”加重了一點語氣。
蕭雨道：“我約了帝京冬泳協會的一個負責人談些事情——月姐，應該還是去茶樓吧，週六日的時候，應該會更忙一些。”
“額。”李建國的表情有些失落，似乎是聽到了兩個人沒有在一起的安排的原因，說話的音調，都有些落寞低沉。“也好，年輕人嘛，事業爲重，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嘴上說着可以理解，但臉上一點也沒有可以理解的表情表現出來。
李令月自我孤僻的日子已經太多了，李建國不敢想象那樣的日子重新回來會是什麼可怕的狀況。
好不容易有了蕭雨這個可以排遣的對象，李建國當然要像救命稻草一般的抓緊了。
對這個性格上有些孤僻的孫女，李建國內心總還是有些歉疚的。
如果當初不是自己的原因，兒子兒媳也不至於……
哎，逝者已矣，來者猶可追。
李建國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果然是老了，開始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蕭雨看着李建國表情上不斷變化，心中也猜到了幾分。老爺子太在意這個孫女的生活是不是幸福了，甚至比他老人家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不過，李令月的改變，也是顯而易見的。
她已經能從自己往昔的陰影裡走出來，慢慢的去適應這個不斷變化的社會了。
甚至與這個黑暗的社會上的人進行接觸，李令月也不是那麼牴觸了。
這種變化，一點不差的全都落在蕭雨的眼裡，從蕭雨作爲醫生的角度來看，這種變化，定然是值得欣喜的。
變化都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逼的過緊，適得其反。蕭雨相信李建國也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事情關係到他李建國自己的親人，所以才顯得更加的上心，更加的手足無措罷了。
如果把李令月拴在蕭雨的褲腰帶上，李建國當然是放心的很了，他現在就恨不得兩人天天膩在一起——但這樣就是對李令月好麼？當然不是。
作爲一個活生生的人，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要有自己接觸的人羣圈子，這纔是一個真正正常的人。
李建國雖然是帝京醫學院附屬醫院的院長，但是在這方面，因爲“患者”是李令月的關係，還是不可遏止的進入了一個誤區。
“爺爺。月姐需要的，是屬於自己的生活——完全屬於她自己的，而不僅僅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蕭雨一字一頓的說道。
李建國明顯的遲疑了一下，眼角精光一閃，似乎抓到了什麼。
還沒等李建國說話，樓梯口蹬蹬的傳來一陣匆亂的腳步聲，緊接着，李令月不修邊幅的身影，便出現在衆人面前。
“幾點了？幾點了？哎呀呀，你們都吃過了，怎麼也不叫我起牀？”
李令月嗔怒的說道。
一邊說着，也沒有等衆人迴應什麼，徑自一轉身鑽進洗漱間，嘩啦啦的水流的聲音傳了出來。
李建國更是愕然，張大了嘴巴看着蕭雨：“月兒——這是怎麼了？”
“背後議論人可不好！”李令月風風火火的從洗漱間跑了出來，轉身便鑽進廚房間，很熟練的打開微波爐，找了一根油條塞進自己嘴裡，轉身又衝了出來。
“你們忙，我先走了，中午約了一個客戶談生意，就不回來吃了——”
李令月一邊小跑着，一邊往嘴裡面塞東西，一邊還不忘看看手上的腕錶：“哎呀呀，都這個時候了，都怪你們，也不知道叫我起牀……”
整間大客廳裡，都是李令月自己一個人表演的空間，李建國還有那個小保姆兩個人，呆愣愣的看着她。
吧嗒！
眼鏡從李建國的手心裡面跌落在地板上，李建國猶自沒有察覺到。
“月兒……這是怎麼了？”
李建國還沒有從李令月的變化裡面回過神來，差一點，一道晶亮的哈喇子就從嘴角里流出來了。
蕭雨看着李令月已經衝出去的背影，遙遙的一笑，招呼說道：“月姐……你慢一點。”
“行了行了，趕時間。”李令月頭也不回的走了。
咣噹！
大門在李令月的身後，被關閉的嚴嚴實實。
留下一屋子差點驚爆掉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