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孫大成的病房門口,原本滿懷期待的蕭雨,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個作爲自己生父的他,在自己沒有出世之前就已經命歸黃泉了,變成清明節的時候一抔黃土,變成定格了的一張平面照片,他沒有照顧過自己,沒有看過自己哪怕一眼……
他已經不在了。
怪不得,明明應該叫外祖父的於逸雯媽媽的老父親於容光老爺子,偏偏要讓自己叫爺爺。
這麼想的話,父親蕭小天和母親劉莉,還真的很不容易呢。
尤其是母親劉莉,未婚先孕,要頂着多大的壓力,才能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
五個母親裡面,每一個母親都有自己的家族,或經商,或從政,或在軍隊。
只有親媽劉莉,從沒有說起過她自己的家族。
蕭雨也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的外祖父母。
推開虛掩的病房門,蕭雨看到了躺在病牀上面依舊還在輸液的孫大成。
蕭雨設想過很多種可能,自己會在什麼情況下得知自己生父的消息。也許會在一場混戰之後,也許會在家庭會議上吵翻了臉之後,也許會在……
卻從沒想過,會在一場閒聊的時候得知這個消息。
畢竟蕭小天和劉莉兩人,已經刻意隱瞞了這麼多年。
“蕭……蕭雨。”孫大成躺在病牀上面,tian了tian有些乾裂的嘴脣,有些吃力的說道。
大量失血的病人,失血的同時也會伴隨丟失大量的水分,必然會出現嘴脣乾裂的情況出現。
孫大成能這麼快的恢復過來,固然和蕭雨救治及時,迅速的止血有關係,和李建國安排專人救治,準備大量的充足的血源,也有着密切的關係。
李建國,是蕭雨來帝京以後,最親的一個親人了。
當然,李令月不算,那是自家人。
蕭雨聽到孫大成招呼自己,連忙迎了過去,半蹲在孫大成的病牀邊上,說了一番有些違心的叮囑他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等到恢復好了再說不遲。
蕭雨一邊說着,一邊鄙視自己。
偶爾說謊不可怕,可怕的是把說謊當成一種習慣。
更可怕的是說謊騙人的對象是自己,並且還把這種說謊當成很享受的樣子。
“不,你不知道,我一定要說出來,不然,我就算死了也不能安心。”孫大成很是悲切的說道。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準備英勇就義的英雄。
照顧孫大成的醫生見到蕭雨進來,已經退了出去。百葉窗透過來有些涼爽的空氣,吹在人的臉上,有一種發熱的錯覺。
“那就說吧,我聽着呢。”蕭雨很不客氣的說道。這纔是蕭雨想要表達的實話。
“……”
這是蕭雨第二次與孫大成正式見面。在此之前,蕭雨從沒聽說過有孫大成這一號人,也會是知道自己身世秘密的一個人。
原來滿世界都知道了,只有他蕭雨自己還是矇在鼓裡面的。
單從外表來看,孫大成是一個還算敦厚老實的中年男人。
也是因爲不熟,蕭雨才更願意相信孫大成說的是實話。
絮絮叨叨的,孫大成開始講述那段塵封的歷史。
前言什麼的,和李建國講的故事差別不大,蕭雨也許相信李建國沒有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欺騙自己。
關鍵是故事講到一半的時候,孫大成話鋒一轉,忽然說道:“蕭雨,你知道麼?你的生父,就是蕭小天和劉莉兩個人聯手害死的!這兩個人姦情正濃,這才僞造了這樣的謠傳,爲的是讓你在你想走的路上,一步步走的更遠。”
“……”
“胡說!”蕭雨忽然大聲斥責了一句。
如遭雷殛,大概就是說的蕭雨現在的感覺了。
吃驚,已經不能形容蕭雨現在驚訝的程度。什麼叫——“你的生父,是被蕭小天和劉莉兩個人聯手害死的?”
母親,那個慈祥的沒有一句大話的母親,怎麼可能會是這種人?
就算是生父沒有照顧自己,也不至於——不對不對,這裡面有鬼。
蕭雨的印象裡面,在自己四五歲之前的生命裡面,是沒有生父的任何印象的,當然,也沒有屬於蕭小天的任何印象。蕭雨記住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雖然不認得路。
蕭小天出現在蕭雨的生命裡的時候,蕭雨已經四五歲的年紀了。
如果說在此之前四五年的時間,蕭小天和劉莉就聯手害死了自己的生父的話,那這四五年的時間,兩個人是怎麼度過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孫大成和自己素不相識,有什麼理由在這種事情上面,欺騙自己?!
素不相識,自己又憑什麼相信孫大成說的話?
蕭雨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怪圈裡面。
“我是有證據的。”孫大成吃力的想要坐起來,被蕭雨強行摁了下去,他現在不適宜有任何過於劇烈的活動,坐起來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已經偏於劇烈了。“證據……咳咳咳……”孫大成猛烈的咳嗽起來,一陣劇烈的喘息之後,咳出一口血痰來,有氣無力的說道:“證據,就在那個小保險箱裡面——我和你的生父是不錯的朋友,不忍心見他含冤不能昭雪,因此這多年來,一直把證據帶在身邊。”
——反正蕭雨是沒見過他的生父的,所謂的證據,大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能糊弄過去吧?
那些證據,都是單志初單老大的人做出來的。單老大手下能人輩出,三百六十行人才都有。僞造證據這種事情,連普通的警員也辨別不出真假來。
孫大成看着蕭雨的雙眼,心中恨恨的想到,這次,看你還不上當?!
蕭小天,別以爲當初在學院當老師的時候你一路很牛叉我不是對手,現在算計你的兒子,我可是豁出血本去了!
我要讓你們不但父債子償,還要讓你們兩輩兒人一起補償!
孫大成眼中兇狠毒辣的目光一閃而逝,在引起蕭雨的主意之前,便已經換了一副很是和藹的面容。
腿上傳來劇痛,這一刀,可真不是鬧着玩的,那個自稱是蝙蝠的男人,實在是太詭異了。
直到蝙蝠走後,孫大成纔想起來這個叫做蝙蝠的男人,是蕭小天身邊的得力臂助之一。
直白一點說,就是蕭小天養着的一條狗——既然這樣,就讓你們狗咬狗,一嘴毛去吧!反正是鬧得越熱鬧越好!
孫大成幾乎已經看到了光輝燦爛的未來,正在向他使勁的招手。
即便自己沒有光輝燦爛的未來,能見到蕭小天和他的家人前途一片黯淡,也是好的。
——看,有些人就是這麼損人不利己,而且還樂此不疲。
“證據在保險箱裡,你和我父親是朋友……”
蕭雨喃喃的唸叨着這兩句話,實話說,這一刻他的腦筋有些混亂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誰不相信誰,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編織一場陰謀——這個陰謀的對象,只有自己一個人。
“對!”孫大成說道:“那是你父親留下的一封書信,還有我們兩個是朋友的一些證據。這一切都說明,你父親雖然表面上看是戰死沙場,但實際上是陷入了一場陰謀!他是替蕭小天辦一件事情的時候出的事……我想,這些你應該都不知道吧?”
蕭雨有些茫然的點點頭,對於自己生父的消息,他什麼都不知道,從沒有人和自己說起過這些。
承受這些東西,對於二十一歲的蕭雨來說,還是有很大的壓力。
腦海中,蕭雨以自己爲模板,慢慢浮現一個高大的身影,那個人應該就是自己的生父,茫茫然矗立在一團看不清方向的雲霧之中,想抓卻抓不住,就那麼遠遠的矗立在那裡。
除了這個影像之外,蕭小天的身影,也浮現在蕭雨的腦海裡面。
帶着自己扮演凹凸曼打怪獸裡的小怪獸,帶着自己玩捉迷藏和老鷹抓小雞,帶着自己去游泳爬山逛遊樂場——如果蕭小天和母親劉莉一起暗害了自己的生父的話——那蕭小天還會這麼對自己好麼?
作爲一個父親,蕭小天是合格的,而自己的生父,顯然是不合格的。
蕭雨再次陷入一團迷茫之中。
看見蕭雨很久沒有說話,那有些癡呆的面容,孫大成知道自己和單志初單老大之間訂立的計劃,已經顯現出初步的效果,蕭雨信也好不信也好,一絲一點不信任的因素,正在蕭雨的心底慢慢的萌芽。
已經萌芽了,長成參天大樹的日子還會遠麼?
“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親口告訴你——”孫大成神神秘秘的一招手,讓蕭雨附耳過來。
就在這時,一聲低不可聞的撲的一聲輕響,遠遠的傳了過來。
蕭雨大驚之下,一個閃身便轉到牆角的夾角之中,把自己的身體躲藏起來——那個撲的聲音是從窗子外面傳過來的,按照蕭雨的判斷,是裝了滅音器的槍支的聲音。
果然,臨近的另一幢樓的樓頂上面,寒光一閃。蕭雨看得清楚,那是你瞄準鏡上面反光的光線。
那道光芒一閃而逝,對手沒有擊中蕭雨,顯然已經退了下去。
距離太遠,對方使用的又是遠距離的狙擊槍——蕭雨根本就沒有辦法追過去。
“敵人已經走了。”蕭雨轉身對孫大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