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心蕊覺得,這是她十六年來最窘迫的一件事。
憑心而論,她心中對英王殿下不是沒有聽聞過,也不是不仰慕的。可是,聽過英王殿下的驚才絕豔,雷霆手段,自然也聽說過他萬花身邊過,片葉不沾身的冷麪無情。
更聽說過寧遇閻王,莫見英王這八個字。
英王殿下,見到她過去,會怎麼對她呢?
會不會讓她難堪?
不過,龍心蕊很快撇開那些患得患失,那些女子之所以被英王殿下厭棄,無非是因爲她們庸俗平常,甚至不知進退毫不矜持地倒貼上去,那樣的女子本會討人厭煩。
英王殿下人中龍鳳,又豈能這樣對待?
她不會纏着他,也不會貼上去,只會和他好好聊聊天,讓英王殿下發現她的與衆不同。
至於之後怎麼發展,那就看老天爺怎麼安排吧!
離白玉亭近了,二十步,十八步,十五步,十步,八步……
龍心蕊不自覺放慢一些腳步,她想,英王殿下在做什麼呢?看着她?
他之前便站在亭中,看着她來的方向,她沒有聽到任何的腳步聲,她仍然能感覺到他溫潤的目光還停留在那片空間。
此時,會不會落在她的身上?
她心中畢竟還是羞澀的,何況離得這麼近,她再是大膽,也不敢擡起頭來直面一個男子。
終於,走到了亭前,面前就是臺階,只要走上五級臺階,她離他,便很近了。
這時候,身爲一個大家閨秀,龍心蕊的教養讓她不能再低頭走上去了。她略略擡起頭來,雖然沒有直視,卻溫溫柔柔地道:“殿下,小女子龍心蕊有禮了!”
無人應聲。
龍心蕊並不意外,如果英王殿下這麼好接近,那些傳言就不會傳到那麼恐怖了。
她想了想,又道:“英王殿下,小女子不是存心打擾,自從十年前遠離京城,一直久聞英王殿下大名,不曾得見,今日實在唐突,還請殿下別介意!”
仍是無人應聲。
龍心蕊不自覺擰了一下眉,就算英王殿下再高傲,她都已經這麼低姿態了,也該回句話。就算不衝着她龍心蕊,也該給她爹大學士兩分薄面,這麼不理不睬,存心讓她難堪,似乎太惡劣了。
龍心蕊心中不禁有一些生氣,在京城的貴女圈中,她即使不在這些年,也不會有人把她忽視,誰見着她不是恭敬有加?不論是衝着她,還是衝着她爹。
她也是個有傲氣的女子,被這樣冷落,她何嘗受過這種氣?因此,她便想發火,她凌厲的眼猛地擡起,怒氣呼之欲出。
既然溫柔的不行,那直率的呢?
但是,當她擡起眼來,準備換一種方式時,卻不禁呆住了。
白玉亭中,白玉的廊柱,白玉的桌椅,白玉製成的一切,高貴,清澄,潔淨,雅緻,先前歐陽宇凌站在這兒,發黑如墨,衣白似雪,無比的高潔清貴,與這涼亭相得益彰,無比相融。
可是此時,除了亭臺桌椅,哪兒還有那個白衣清貴的卓然身影?
歐陽宇凌,早就走了。
龍心蕊面對空無一人的白玉亭,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那種極致的放鬆,極致的失落,極致的如釋重負,極致的空蕩空落……
那些情緒交織在一起,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又或者是該自憐還是該自嘲。
她在這裡忐忑糾結,患得患失,躑躅不前,可那人連個表情都欠奉,眼裡根本就沒有她這個人。
她原來只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啊?
龍心蕊怔怔地站在白玉亭裡,她甚至不知道歐陽宇凌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歐陽宇凌是從哪個方向走的。
最後,她只苦笑了一下,便在亭中坐了下來。
這樣似乎也不錯,至少,很清淨呢。
她的丫環本來離得很遠,此時見她獨自一個人坐着,忙過來服侍。
此時,皇后帶着一衆貴女已經到了梅林之中,樰椽對於這樣的場面十分的遊刃有餘,哄得皇后心花怒放,王夢玉也在樰椽的提點下說話得體很多,整個氣氛其樂融融。
謝茵與顧汐語相對安靜。
當然,主要原因是樰椽和王夢玉見到皇后不大待見顧汐語,便順應了她的意思,故意把兩人撇開在外。
皇后便當成沒有看見一般。
顧汐語倒沒有什麼,對於這樣的情形,她在見到皇后時已經知道了,謝茵卻不免有些鬱落。
不過,大家閨秀都有嚴格的禮儀之訓,這份失落,面對西越最尊貴的女人,她自然不會顯露出來。
梅林裡的梅花的確開得很好,清香撲鼻,而不論皇后還是幾個貴女,都是容貌出衆的人,行走在梅林之中,人因花嬌,花因人美。
皇后偶爾回頭看了一眼,笑道:“你們說,龍家小姐和宇凌這會兒在做什麼呢?”
樰椽笑意盈盈地道:“我猜,此時,他們應該是相談甚歡吧!”
皇后微笑,道:“心蕊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七年前,哀家就覺得她十分合眼緣!”
一個聲音淡淡地道:“母后既然覺得她閤眼緣,倒不如把她召進宮來給三妹妹做個伴讀,或者在母后跟邊陪伴服侍!”
皇后微微一怔,衆人聽到聲音也都看向聲音來處,那個丰神如玉的身影,在前面的梅花樹下,清俊峭拔,臉色清冷,不是歐陽宇凌是誰?
她們都是看見歐陽宇凌在白玉亭裡,看見龍心蕊走向了白玉亭,現在,龍心蕊沒有見着,歐陽宇凌卻出現在這裡。
皇后輕咳一聲,帶了一絲薄嗔,道:“宇凌,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看,心蕊這孩子無論長相,身份地位,名氣,教養,風儀,都是十分出色的,你會不會太不禮貌?”
歐陽宇凌眼眸略眯,看着皇后,脣角略略上挑,露出了一絲邪魅的笑意,但怎麼看,那笑意裡也是嘲諷更多一些,他淡淡地道:“母后覺得我年紀大了,所以想爲我找一個女人了是嗎?”
皇后皺眉:“宇凌,你說話未免也太粗俗了,這裡各位都是有學識有教養的重臣之女,你怎可如此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