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仵作也吃驚地盯着沐之秋的一舉一動,從來沒聽說過女子驗屍,這沐大小姐看上去一個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怎麼可能膽大到要驗屍?而他的目光一落到沐之秋身上的這套衣服就再也拔不出來了,這究竟是什麼衣服?他可太感興趣了,要是有機會向沐大小姐討一套來穿,那他這輩子可再沒有遺憾了。
蕭楠此時也忘記了害怕,伸出腦袋來問:“喂?你到底要幹嗎?”
“九皇子既然這麼好奇,不如走近點來看!”神秘地衝他一笑,雖然整張臉都蒙在口罩裡看不見,但那雙彎彎的眼睛卻透着無邊的神秘,蕭楠竟不知死活地快步走過去蹲在了她的面前。
才蹲下,蕭逸已經插了進來。蕭楠正蹲着,這麼被他一擠,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本來十分惱火,偏偏扭頭便看見蕭逸噴火的目光,不由往旁邊挪了挪,道:“三,你,你來!”
沐之秋狠狠地剜了蕭逸一眼,這個男人是有毛病麼?正經事兒不幹,怎麼瞎搗亂?往旁邊挪了挪,對蕭楠說:“九皇子來這邊看吧!二皇子若是不怕也請過來,近些纔看的清楚。”
蕭逸吃癟,雖然惱怒異常,卻又不敢發作,心裡把這個死女人罵了一千遍一萬遍,卻不得不眼睜睜地看着蕭壽和蕭楠都走到她那一側去蹲在她身邊。
張英和仵作也擠了過來,一下子就把紫衣的屍體圍了一圈。
這還不算,張英還笑呵呵地說:“沐大小姐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老夫已經多見不怪了。沐大小姐可是又有什麼新發現?你就快說吧,急死老夫了。”
張英這麼一說,圍觀的沐氏族人和下人們也大膽地紛紛圍了上來。就連沐之冬和江晚晴都耐不住好奇心圍了過來。
沐之秋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新發現,大家都能看見,只不過被你們忽視了罷了。”
這話有些叫仵作不快,這沐大小姐也太張狂了吧?他當了十幾年仵作,什麼樣的屍體沒見過?難道說這屍體不是撞牆死亡的?不由脫口道:“沐大小姐可是發現這屍體還有蹊蹺?莫不是覺得她是被水淹死的?”
沐之秋愣了一下,隨即便發現了仵作的不高興,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對不住了!我只顧着紫衣,沒有貶低別人的意思,倒是我妄自菲薄了。”
那仵作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禮遇,登時紅了臉道:“沐大小姐客氣了!”
張英眼睛一瞪,道:“你打什麼岔?沐大小姐快說吧!”
蕭壽和蕭楠本來很懷疑沐之秋是在譁衆取寵,此時胃口倒真的被吊起來了,也紛紛催促她快說。
下意識地忘了蕭逸一眼,見他的目光中也帶着一絲疑惑,沐之秋微微一笑,將目光重新落在紫衣的身上,“諸位請看,紫衣死的時候可是雙眼怒睜,雙手緊握成拳的?”
“沒錯,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是啊!她既然是畏罪而死,當然會雙眼怒睜了。”
“此言差矣!”沐之秋淡淡一掃衆人,議論聲立刻停止,“如果一個人要選擇自殺,不管她是被逼無奈心存不甘,還是慷慨赴死大義凜然,他都不會睜着眼睛,因爲誰都知道,只有被人害死的人,纔會怒睜着眼睛。”
話一出口,衆人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蕭楠更是忍不住問道:“你是說,這個丫鬟不是自己畏罪撞死的,是被人打死的?”
蕭逸的眼眸一亮,立刻流露出瞭然和讚賞。他就知道他的女人聰慧過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他已經猜到了。再仔細看向紫衣的屍體,便更讚歎她驚人的洞察力,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竟是分毫不差。
沐之秋與他目光一撞,心中也有些震驚,這蕭逸好不簡單,連仵作都沒發現的細節,他竟發現了。只是臉上依然榮辱不驚地說:“九皇子說錯了,紫衣不是被打死的,確實是撞牆撞死的,只不過她不是自己撞上去的,而是被人砸上去的。”
“砸上去的?”衆人又是一愣。
沐之秋的視線重新回到紫衣的身上,擡手便捉住了紫衣的一隻手,有膽小的丫鬟立刻尖叫着往後退去。沐之秋卻毫無懼色地說:“你們看,普通人撞牆,勢必要提前做好準備發力,若是不發力,就算你把頭磕破了,也撞不死自己。這是因爲人的頭顱,前部分要比後部分堅硬,所以大多數兇手殺人,都會重擊受害者的後腦,而不會選擇受害者的額頭。可是,若要發力,便會提前助跑,一百個人跑步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只因握緊了拳頭纔會減少與空氣的摩擦力,那樣阻力會小一點,跑起來也會輕鬆一點,更快一點。更何況紫衣是在那樣驚恐的狀態下,她若要撞牆自盡,助跑的時候一定會比常人握拳更緊纔對,爲何她的手非但不是緊握成拳的,還是聚在胸前張開的?試問,什麼情況下,人才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來?”
“她想推開什麼東西。”這次開口的卻是那個仵作。
“對!”沐之秋讚賞道:“人只有在極度驚慌,下意識地想要推開某個東西時,纔會做出這樣的動作。紫衣死得十分突然,她根本就沒有思想準備,所以纔會在外力重擊下身體飛出去撞到牆上,所以她的眼睛是怒睜着的,雙手也會呈現出想要推開牆壁的姿勢。”
停下來,目光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沐之冬,沐之秋又道:“能在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突然發力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極短的時間砸死,這個人不但有着驚人的臂力或者武功,他還和紫衣認識。”
衆人又是一愣,卻沒有人能反駁沐之秋的說法。這些說法雖然匪夷所思,但卻一環扣着一還,根本沒辦法反駁。
“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諸位請看!”
沐之秋的手鬆開紫衣的手,這次,她居然捧起了紫衣的頭。紫衣因爲撞得太狠,脖子折斷了,腦袋都要陷進腔子裡去了,因此頭上臉上都是血,腦漿子都流了出來。可是沐之秋卻渾然不覺地扒開紫衣的頭髮,指着她後腦勺上的一個大洞說道:“你們現在都能仔細地看見了吧?我爲什麼說人的頭顱,後腦比前腦要脆弱,紫衣正是因爲撞擊到了這個部位才死的。試問,有誰選擇撞牆自殺的時候,能做到用自己的後腦勺去撞牆的?”
看着衆人大眼瞪小眼的樣子,沐之秋稍一停頓,這才緩緩地說:“只有一種情況,是會出現紫衣這樣的情況,那就是謀殺。謀殺的那一瞬間,紫衣既想推開牆,又出於本能地回頭想去看殺她的兇手。只是那一瞬間發生得太快了,她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只是將身體呈現出一種本能狀態就被活生生地撞死了。所以我說,她其實是被人砸死的。”
這番話一說出來,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剛纔將紫衣押下去的那兩名侍衛身上。沐之秋的分析太完美了,根本無懈可擊,即便當了十幾年的仵作和做了三十年的張太醫也不得不爲她鼓掌喝彩。
蕭逸更是得意得彷彿打了大勝仗一般眼睛發亮,他的女人,只有他的女人才能如此強大,如此聰慧,如此睿智和冷靜。
“夜襲!動手!”不等衆人有反應,沐之秋話已出口。
而蕭逸像是跟她早就約定好了一般,竟在她剛喊出夜襲的時候便躍身而起,手中立時多出一把軟劍來,直取那兩名侍衛。
這兩名侍衛原也是高手,只是蕭逸出手太快,他們根本沒防備,因此,一人當場中劍斃命,另一人卻猛一旋身,竟攬住沐之冬急速往後退去,與此同時手指已經狠狠扣住了沐之冬的喉嚨,登時在沐之冬雪白的脖頸上戳出一片殷紅。
沐之冬驚得面無人色,張着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來。
沐之秋不得不承認沐之冬這出苦肉計演得很好,太好了。她居然能在轉眼間將被動轉爲主動。原本對她所有不利的指證,只因爲這麼一出自導自演的劫持便全部洗脫乾淨了。
“放他去!”眼睛一眯,簡單地說出三個字,卻說得異常艱難,連蕭壽和蕭楠都感覺得到沐之秋的咬牙切齒。
沐之秋在隱忍,這個害死她孃親,數次害她,現在又在害爹爹的女人,她暫時殺不得。她知道,只要她動動手指頭,蕭逸就會替她殺了沐之冬。可是,不能,那樣蕭逸就會洗刷不掉濫殺無辜的罪名,到時候,只怕孃親大仇未報,靜安王朝便會掀起血雨腥風。
反正有的是時間,沐之冬既然喜歡玩兒,那她就陪着她慢慢地玩兒。
“秋兒?”蕭逸一着急,竟脫口而出。
這一聲秋兒,已將他的身份暴露無遺。但他此時無暇顧及,只要沐之秋給他一個暗示,他立刻就會取那侍衛的性命,當然,順便也要將沐之冬的命取來。敢害他的女人的人,都得死。
但此時蕭逸不敢自作主張地貿然行事,這件事實在關係太大,又是衆目睽睽之下,他要不要揭開沐之冬的僞裝?這個決定,他需要她來下。可是,她卻說“放他去”,她要放走這個兇手?他實在不甘心。
那侍衛卻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聽見沐之秋的話,便知自己死不了,順勢將沐之冬往前一推,身子一矮便不見了。
“地遁之術?”蕭壽脫口驚呼道:“倭人!”
不錯,小看他了,還挺有見識。沐之秋衝他投去讚賞的一瞥。
此時蕭楠卻是難掩心中的激動,他纔不管二哥說的倭人是什麼東西,只顧着跳起來衝到沐之秋身邊揪住她的袖子嚷道:“三嫂?你,你太厲害了,我簡直太崇拜你了。你,三嫂?你能不能把你這些本事教教我?我從小就最羨慕那些神斷。我要拜你爲師,我要天天跟着你學斷案。只要你能教我,讓我端茶倒水乾什麼都可以,我每天替你捶背好不好?”
呵呵!沐之秋笑了,這孩子,好可愛,以前把她恨得要死,現在就因爲這麼個小小的死因分析,就把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不但想要拜她爲師,還打算給她當貼身小廝。
半開玩笑地看着蕭逸說:“好呀!只要你……”
“不行!本王不同意!”話還沒說完,就被蕭逸霸道的聲音打斷。
本來蕭楠一聲三嫂,喊得蕭逸心花怒放,哪料到,這臭小子居然打的這個鬼主意,只怕拜他的女人爲師是假,找藉口天天纏着他的女人才是真。他可不能輕易遂了九弟的願,誰覬覦他的女人都不行,八弟不行,九弟一樣不行。
本來蕭逸是要撲過來抱住沐之秋的,只是剛纔那個倭人假裝的侍衛臨逃跑時卻將沐之冬突然推向了他。蕭逸無奈,只得極不情願地用手托住了沐之冬。哪曾想這沐之冬跟塊牛皮糖似的,一觸到自己的身體就跟八爪魚一般緊緊地抱住了他。渾身還像篩糠般顫抖着往他懷裡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