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低呼一聲,紀青靈如同受驚的小兔子一般跳起來。
避開沈墨白幽深如黑玉的眼睛,裝作沒聽懂他的話,背對着他匆匆整理好長髮,紀青靈才逃離他。
直到在肖慕身邊跪下來,紀青靈的心依然撲通撲通跳得亂七八糟。
好在肖慕依然在昏迷之中,看不到她此時的失態與尷尬。
用手捂住臉,無聲地笑起來。這一刻,她的心中溢滿了甜蜜與喜歡。
她愛那個男人啊!
一連做了五個深呼吸,才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紀青靈開始給肖慕療傷。
肖慕是三人中傷得最輕的一個,之所以會昏迷,並非失血過多,而是因爲傷口感染。
問題還是出在右肩上,這處傷原是被猴子抓破的,可是,無巧不成書,在肖慕從牆頭撲下去砸倒惡狼挽救卓雲騰的時候,他的右肩剛好磕到了仰首的狼頭上。
當時那匹狼正準備襲擊卓雲騰,血盆大口已然張開。所以肖慕的右肩便深深釘在了狼牙上。
那樣大的慣性砸下來,饒是兇狠如狼也難以承受,狼牙一下子就被肖慕砸斷嵌進了他的肌肉裡。
肖慕在慣性的使然下滾進角落掉進洞裡,那匹倒黴的狼卻痛得滿地打滾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
猴爪本來就帶有細菌,狼牙更毒,傷上加傷,肖慕沒得破傷風已經算是極其幸運的了。
不過,因爲狼牙的毒性,肖慕的傷口卻迅速感染化膿,如果不及時醫治,便是不死,將來也得截肢。
相較於卓雲騰的傷口,肖慕的要好處理很多。但肖慕到底是個文人,不會武功,也沒有真氣護體,紀青靈還是有點擔心他。
在紀青靈心目中,肖慕與卓雲騰不同,肖慕是親人,是哥哥。
所以,紀青靈小心翼翼地俯下面子輕輕抱了肖慕一下:“肖慕,我要給你的傷口清創,還得把狼牙取出來。大概會剜掉你的一塊肉,你一定要挺住。”
再看肖慕一眼,紀青靈纔將他身上的狼皮脫下來。
和沈墨白、卓雲騰比起來,肖慕顯得白皙消瘦,但他寬闊的胸膛並不給人單薄的感覺。
他的右肩已經變得烏黑,就像是被毒蛇咬過一樣。
紀青靈先用兌好的鹽水將肖慕的傷口處細細擦洗一遍,這才用消過毒的匕首切開肖慕的傷口。
因爲沒有小切口撐開器,所以她採用了十字切口,讓皮膚肌*自然翻開,這纔開始將膿液和壞死的肌肉軟組織一點點挖出來。
雖然是個小手術,疼痛程度卻絲毫不亞於刮骨療傷,紀青靈邊做邊仔細觀察肖慕的反應。
劇烈的疼痛會導致血壓飆升,這在術中是非常危險的,但沒有麻藥,她只能讓他們硬挺着。
好在肖慕始終沒有動一下,他的面色慘白,呼吸卻很均勻,應該還在昏迷中。
處於昏迷狀態會相應地讓疼痛程度降低,這倒是紀青靈求之不得的好事。
心頭微定,她的動作更加迅速麻利。
紀青靈沒有看見,肖慕的額頭正有大顆大顆的冷汗滲出來。
倘若真的是深度昏迷,豈能感受到如此劇烈的疼痛?既然不會痛,又怎麼會出汗?
沒錯,肖慕是醒着的。
他和沈墨白、卓雲騰一樣,在紀青靈給他洗臉的時候就已經醒了過來。只是,他不能像沈墨白那樣理所當然地獨佔她,亦不能像卓雲騰那般外顯地表達出來。
肖慕就躺在沈墨白的身邊,沈墨白掀開狼皮簾子偷窺青靈給卓雲騰療傷時,他其實也在偷窺,他都看到了,看到了青靈是怎樣尷尬地容忍卓雲騰的冒犯,看到了卓雲騰在那一刻釋放出的對青靈的依戀和愛慕,
方纔沈墨白和青靈的激吻他亦知道,雖然隔着簾子,但他們粗重的遄息和詭異的寂靜卻狠狠地刺激着他的聽覺和神經。
雖然已經安全了,雖然現在他們脫離了困境,肖慕的心卻如同荒蕪的沙漠,寸草不生。
這些年他一直過得簡單又平淡,淡定地與師父生活在忘憂谷,淡定地面對百姓們的吹捧仰視。他以爲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打破他的這種淡定,他以爲,人生不過如此。
可是,從小在忘憂谷長大,極少接觸外人的肖慕,卻在這一刻覺得孤獨,異常孤獨。
但他不能讓青靈察覺到他的情緒,他將所有對她的愛全都化成了沉默,靜靜地躺着,如同依然處於昏迷之中。
他溫順得幾乎不像話,沒有人知道,他骨子裡是個多麼清高孤傲的人,他的溫順只針對青靈。
我心目中永遠的女神啊!你可知道,我亦在默默地愛着你?
青靈對他到底是不同的,方纔她輕輕抱住他的那一刻,肖慕多麼想回抱住她?多麼想讓自己放縱一次,但他不敢亦不能,他會嚇到她的。
當堅硬冰冷的匕首刺進他的肩膀一點點剜除他壞死的肌肉時,肖慕很想象卓雲騰那樣去觸摸青靈,哪怕是睜開眼睛看着她,也能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勇氣,也能讓他的疼痛得以緩解。
可是他不能,他不想讓她面對他時產生出面對卓雲騰那樣的尷尬和難堪,也不想讓沈墨白對她產生一絲一毫的誤解,他不願給她找任何麻煩。
他只要默默愛她就足夠了,何必讓她爲難?
紀青靈操作得很認真也很投入,清創手術簡單易做,但卻容易引發術後感染。所以臨榻上經常會有二次清創、三次清創。
她不能讓肖慕承受這樣的痛苦,她要一次清創乾淨,杜絕任何血液病的發生。
十幾分鍾後,艱難的手術勝利完成,兩枚尖銳的狼牙成功地從肖慕肩膀上的肌肉組織裡取了出來。
給肖慕止血縫合,撒上蠍子粉消炎止痛,然後一絲不苟地包紮。全部做完,紀青靈才微笑着看向肖慕。
可是當目光落在肖慕如畫的俊顏上時,鼻子一酸,兩滴熱淚毫無徵兆地奪眶而出。
肖慕,他隱忍得多艱難,纔會將牙齒都咬出血了啊?
他該有多痛,纔會大汗淋漓,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可是,他卻依然靜靜地躺着,不睜眼也不說話,動都不動一下。
而她到底該有多粗線條,纔會以爲肖慕還在昏迷。她到底有多麼忽略他,纔會沒發現他早已醒了過來?
死死咬住下脣,顫抖着手指想去觸摸肖慕的臉,想給他擦拭掉額頭上的汗,想將他脣角的血跡抹掉。但她的手指終是落不下去。
她有那麼多想爲肖慕做的事,但這一刻,紀青靈突然覺得做什麼都彌補不了自己對肖慕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