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紀青靈繼續道:“現在是寅時,我與風少發現屍體乃是丑時,所以兇殺應該發生在戌時前後。
戌時天尚未黑透,藏屍運屍有一定難度,因此兇手至少要等到亥時以後才能出來拋屍。
幷州是距離皇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卻有一百多裡,子時一到,皇城城門便會緊閉,沒有京畿衛戍的腰牌,任何人不得出入。
短短一個時辰,便是一匹千里馬,也不可能由幷州趕到皇城。
所以,兇殺案就發生在皇城裡,而兇手,亦隱藏在皇城之內。
兇手做賊心虛,只能亥時以後出來拋屍,他拋屍的時間最多隻有兩個時辰。
皇城繁華的大街小巷每隔半個時辰便有更夫打更一次,又有京畿衛戍巡防,半夜出來拋屍,不管揹着、扛着、用馬匹馱着還是使用馬車裝運,都很危險,極易引起京畿衛戍的注意。
然而城郊的各莊子和村子,京畿衛戍很少會去那裡城防,便是更夫打更,也多不準時,所以兇手和屍體當時應該藏匿在城郊人煙較少的地方。
皇城四周人煙稀少的莊子和村子不少,但夜路難行,尤其是土地廟這樣的地方,長年沒有人行走,道路崎嶇不平雜草叢生,且常有野獸出沒,太遠的地方在兩個時辰內拋屍時間不夠。
咱們試想一下,倘若兇殺案發生在城西,兇手有什麼理由冒着被人發現的危險穿過整個皇城跑到城東來拋屍?
所以,兇殺案應該就發生在土地廟附近。
鳳棲圈定的五里以內乃是最合理的範圍,兇手一定藏匿在這個區域內。
至於爲何無需勘察土地廟周圍的環境,而要到門口那條小路一里之外與大路交界處仔細檢查,這個我們三人都心知肚明……”
話音一頓,紀青靈看向二人。
“我不明!青兒(青靈)是如何想的?”風少和鳳棲再次異口同聲,說完,兩人還相互看看。
紀青靈一頭黑線,耍她很好玩兒是吧?怪不得《神探狄仁傑》中樑冠華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元芳?你怎麼看?”
認命地輕嘆一聲,紀青靈繼續道:“先前我和風少勘察過這一帶的地形,土地廟孤零零地杵在荒郊野外,僅有一條直通的小路,因爲行走的人極少,路面上積着厚厚的浮土。
我先前說過,兇手將屍體運到土地廟,要麼揹着扛着,要麼用馬馱着用馬車搬運,總之,他不可能帶着屍體從天上飛過來,亦不可能從地底下鑽過來。
既然要行走,不管利用什麼搬運工具,他都會在地面上留下痕跡。
要麼在遍佈塵土的道路上留下腳印、馬蹄印和車轍印,要麼就是在雜草叢中留下踏痕或者車輪的碾痕。
既然有了這麼明顯的痕跡,鳳棲你爲何還專門強調無需勘察土地廟周圍的環境?
你既這般安排下去,便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進入土地廟前你和捕快們業已勘察過現場周圍,那附近,除了我和風少留下的馬蹄印和腳印外,再無其他!
兇手確實很狡猾,但他具備所有殺人兇手共同的心理特徵。殺人之後,他想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便捷最迅速的方法將屍體處理乾淨。
顯然,扛着屍體利用雙腳步行至土地廟這法子太愚蠢,所以他得用馬,或者馬車。顯然,用馬車更隱蔽一些。
但他既然選中了土地廟拋屍,便不可能不知道土地廟附近的地形地貌。
土地廟通往外界僅有一條小路,無法供馬車通過,如果強行通過,非但危險,還勢必會在野草叢中留下清晰的車輪碾壓痕跡。相比較而言,騎馬過來就方便很多。
他心知這條小路上的浮土非常厚,所以他沒有踐踏野草而行,而是光明正大地順着這條小路進入土地廟的……”
“爲何?”鳳棲突然打斷紀青靈,問道:“他爲何一定會走這條小路?難道光明正大地走這條路小路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嗎?”
“青兒!”懶洋洋賴兮兮的風少抿抿薄脣,話鋒一轉:“以後就算想證實,你也不能赤手去接觸死屍,聽到沒有?像你這般還敢號稱白盈盈的女兒,當真丟臉!”
我勒個去!什麼叫嘴賤,什麼叫欠抽,她今日算是見識了。
她知道方纔自己的做法欠妥當,可是,當時她已經觸摸到了屍體的右手,不管那時候鬆不鬆開,她的手已經受到了污染,手忙腳亂只能將現場破壞得更嚴重一點,卻對破案毫無益處,所以她纔會在風少點燃蠟燭之後更深一步去測量屍體右手空心拳的大小。
風少明明知道她的用意,卻用這麼尖刻的話譏諷他,有這麼個搭檔真叫人討厭。
“青靈?”鳳棲的思維被打斷面色有些難看,卻亦道:“風少說得沒錯,像你這種不愛惜自己之人,當真不配做白盈盈的女兒。”
好麼,都是她的錯,她沒有做好個人防護,她不懂得愛惜自己,誰告訴她半夜三更要來土地廟驗屍了哈?橫豎唱白臉紅臉的都是他們,這不欲加之罪麼?
小臉兒才皺起來,紀青靈腰上一緊,已被風少單臂夾在腋下:“鳳棲公務在身,我和青兒先行一步!”
話音才落,土地廟中已沒了他二人的影子。
鳳棲追出去喊道:“風少,你還要不要追查下去?”
赤兔馬漸漸遠去,卻不聞風少的回答。
沉默半響,鳳棲才搖頭苦笑:“便是報復我對她出言不遜,也該把話說完不是?這般雲山霧罩的,倒要叫我浪費多少時間和精力?該死的,你就是這樣做朋友的?”
足足奔出二百米,風少才讓赤兔馬慢下來緩步隨行。
紀青靈皺眉道:“你爲何不讓我把話說完?”
“你還發現了什麼?”風少不答反問。
“明知故問!”鼓鼓腮幫子,紀青靈沒好氣道:“因爲路面上是厚厚的浮土而非泥濘,所以,兇手一定會走這條小路,他只需將馬蹄印銷燬便是!”
“如何銷燬?”
“這還用問嗎?只需在馬背上馱一袋浮土,開一個小口,然後在馬尾上綁住一杆剛好輕挨地面的拂塵或掃帚。
馬匹跑動起來,掃帚會順勢掃去地上的馬蹄印,而浮土會相應撒落下來掩蓋住拂掃的痕跡。
這樣一來,別說是大晚上,便是白日裡,也不一定能窺探出其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