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體86372514這句話說完之後,周圍的陰影稍微淡了一點。等離子體的光很快就驅散了黑暗,如同陽光驅散濃霧一樣。
幾步遠的地方,阿爾馬洛·赫胥黎就握着長刀,正面面對這個神恩機械生物。
執行體九六86372514的情感迴路生成了“恐懼”的信號。這確實有點驚險了。
人類所說的影子,本質上就是物體遮擋人類肉眼可見光頻段的電磁波,造成物體輪廓投影在其他的面上的現象。原本影子應該只是“人類肉眼可見光的缺失”。
但赫胥黎賦予了質量的影子,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不知道爲什麼,它就是有各種奇妙的屬性,能夠被碰觸,卻又沒有什麼厚度可言。
這就是一種憑空創造出來的物質。這種“影子”可以阻擋什麼探測方法,全看魔法師賦予了它什麼樣的性質。
剛纔他已經啓動了所有常規的電磁波探測、機械波探測等。但影子重重疊疊的前提下,這些探測手法都無法準確的捕捉到赫胥黎的身影,或是容易被赫胥黎塑造出的“假目標”誘導。
他甚至沒有發覺,赫胥黎就站在距離他這麼近的地方。
看樣子,赫胥黎應該是準備用實體刀刃分開等離子體,從自己身上挑下來什麼零件。
赫胥黎只是現出身形,卻沒有收回長刀,甚至左手還按在粒子束流劍的劍柄上。
他在等對方的進一步解釋。
“那兩個重傷狀態的人類,是那些或然神的實驗品。而那個老人,則被或然神折磨了很多年。”執行體86372514指了指身後:“你可以自己去看。”
赫胥黎在自己身後扔了一個煤球。影子很快延伸。片刻之後,煤球燃盡。赫胥黎的影子縮回。
他皺了皺眉。執行體86372514說的是真話。那裡確實有三個人類,兩個躺在一個……輪廓上感覺像是“化掉的牀”的東西上,還有一個正在緩慢的移動。
執行體86372514這才雙手合十:“我確實無意與你交戰。我也想要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所以目前正在探索……”
“你在撒謊,‘朋友’。”赫胥黎的語氣之中帶着一點嘲諷:“據我所知,你們一開始就是一夥的吧?之前我聽說,有一種芯片狀的神恩科技產品。”
——果然和鬥犬有關嗎?我們的保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執行體86372514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真的不知道鬥犬到底是怎麼找到那些貨的。這樁交易是如此特殊,以至於絕大多數科技內核的終端都沒有留下相關信息。
“我確實得承認,我有做一些……你看來屬於非法交易的東西。但我可以保證,這在當地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賣粉?”赫胥黎語氣之中壓抑着怒火。
“是,或許你覺得那種藥物不能濫用,但那可能只是你那邊的法律。”執行體86372514雙手合十:“在這裡,這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交易。最多,也就是因爲我的交易對象有些特殊要求,所以沒有走政府的路線——也就是逃稅而已。”
“我又不是不知道,這座城市是宗教之城,怎麼可能……”
“正因爲是宗教之城,赫胥黎先生。”執行體86372514態度堂堂正正:“您知道嗎?在佛教的發源地,‘大麻’是一種神聖的東西。另外,在人類歷史當中,也有過類似的例子。比如說,某個地區因爲宗教原因禁酒,所以大麻茶之類的東西就在該地區風行——說到底,宗教徒的道德,多半不針對‘此岸’的社會影響,而是針對‘彼岸’。只要所做的事情不違反教規,不影響彼岸的生活,他們做起來就不會有什麼心理壓力。”
說道這裡,執行體86372514頓了一下:“我想,應該也沒有多少公元前的宗教創始人,會將LSD設定爲禁物吧?倒不如說,你們人類如今這般忌諱濫用藥物,也就是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的這段時間裡,藥物濫用過於普遍,成爲了巨大的社會危害。而在更早的時候,沒人覺得這種事不道德。這可是你們的傳統。”
“那神恩科技芯片呢?”赫胥黎追問:“那個芯片也是正常的交易?”
執行體86372514點了點頭,表示肯定:“沒錯。就連理想國也曾經購買過神恩科技產物吧?如果您想否認,我現在就可以調出交易單號。而你們也沒有爭取神恩科技產品在人類社會的專營權嘛。這東西,我們願意賣給哪個人類社會的一份子,就賣個哪個人類社會的一份子。”
看不見的骰子從口中落下。赫胥黎連續過了好幾個“知識”的鑑定。他判斷出,這些話都是真話。
他深吸一口氣:“可你爲什麼不直接說‘願意賣給哪個人類,就賣給哪個人類’呢?你知道自己的客戶是屬於人類社會的一份子,但是卻不是人類,沒有錯吧?”
“或許您太敏感了?只是我們科技內核的終端喜歡這種精準的修辭形式而已。”執行體86372514臉不紅心不跳——當然他也沒有可以紅的臉和可以跳的心就是了。
“所以,你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呢?”
“最開始只是來做售後服務的。我很講究信譽的。”執行體86372514如此說道:“由於某種能夠讓電流運動軌跡變化的奇蹟力量,一臺機器壞了。我過來檢修一下。對於這裡發生的事情,我一無所知。我現在也只是在探索這個地方,尋找事情的真相。”
說完,執行體86372514甚至轉過身去,朝着另一個方向飛走了:“既然您是從那邊過來的,那我就換個方向走——這樣您總不至於阻攔我了吧?”
赫胥黎挑了挑眉毛:“如果我一定要阻攔呢?”
“我作爲機器的功率確實是不低的,只是我的手段很容易摧毀這個環境。但請相信我,我絕對有一戰的力量。”執行體86372514說道:“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沒有戰鬥的必要而已。”
赫胥黎停了下來。思考片刻之後,他跳上站臺,去找那幾個可能需要幫助的人。
巴巴拉沃正拍在地上,一點點的挪動自己。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埋在體內的鎖鏈讓他的肌肉萎縮的萎縮、變形的變形。他很有可能逃不掉了。
但他無論如何都得逃——就算是死,他也想死在地面上。
在見到又有人類過來之後,巴巴拉沃差點昏厥過去。但好在,他看清了赫胥黎那不似當地人的臉——巴巴拉沃的祖父建立社羣的時候,只選擇了約魯巴人的後裔,全都是非裔黑人,外貌與赫胥黎有天壤之別。
赫胥黎先是扶起了老人,問道:“老人家,你怎麼樣?現在……好狠毒的手段!他們居然這樣折磨你?”
巴巴拉沃一陣心酸。他幾乎哭了出來。面對赫胥黎的詢問,他只能拼命的伸手:“幫幫我,幫幫我!”
赫胥黎點點頭,先將他扶到牆邊做好,然後去檢查另外兩個人。
但是,在走進房間的時候,赫胥黎突然變了臉色。
——不好……被騙了!
他急忙轉過身去,朝着執行體86372514離開的方向狂奔。
他被擺了一道。那個神恩科技生物並沒有全說實話。他很有可能知道這裡的規則。
比如說,他知道這裡“路的方向並不重要”這件事。
赫胥黎是和馬克亨納瑞順着來時的方向一路狂奔而至的。但是,這裡卻不是他們來時的路,而完全是另外一條路。
這可能遵循了某種奇蹟的規則。
也就是說,你從哪條路來的,走的是哪條路,並不重要。或許有個規則,能夠讓你無論朝着哪邊走,都能走到既定的目的地——前提是你知道規則。
巴巴拉沃看見赫胥黎旋風般的身影,絕望的伸出了手。他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剛剛說要救自己的年輕人突然變卦,但這無疑打碎了他的希望。他喉嚨裡發出“呃呃啊啊”的聲音,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赫胥黎奔跑了幾步,然後突然停下。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遲了。
現在,那個神恩科技生物已經走出了他的感知範圍,他就算去追的話,可能也會走上和那個神恩科技生物不同的道路,這樣追也追不上了。
另外,這裡還有三個需要幫助的人類。他沒辦法一走了之。
“可惡!”赫胥黎一拳捶在牆上。牆壁如同冰面一般出現裂痕。他身後,影子開始無規律的搖曳。
“該死的!”
那個神恩科技生物或許一開始就在謀求這種局面。
他告訴自己,這裡有三個需要幫助的人類,就是爲了讓自己不能拋棄他們,直接去追蹤。
而他現在又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再一次犯下了致命的失誤。
他不該將米氫琳那個毫無戰鬥力的人扔在原地,去追馬克亨納瑞。
馬克脫離控制,確實有可能帶來很多麻煩,但是……
米氫琳不是他平常的那些隊友。
“如果米氫琳真的聰明的話,那她就應該儘量和夏吾待在一起。主角不死定律總會讓劇情走向‘有生機’的方向。”赫胥黎咬着下脣,這樣告訴自己:“夏吾不管再怎麼體能衰竭,他總歸是主角……沒錯。”
赫胥黎真的沒想到,他居然會有期待“夏吾主角光環開得更過分一些”的時候。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執行體86372514似乎並不知道,造成了機械故障的人,可能就是夏吾。
夏吾之前和馬克亨納瑞對抗的時候,表示“電流也是流體”——換句話說,這一點應該是他剛剛纔認識到的。剛剛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認知道了這一點。
馬克亨納瑞說,剛纔夏吾因爲某件事能力失控了……
赫胥黎按住額頭。一切都聯繫起來了。
他發狠一般的在牆上捶了幾下,然後轉身去找後面那三個需要幫助的人。
在回到好像融化了一般的月臺後,赫胥黎微微鬆了口氣。
就在剛纔,他還有點擔心,自己回頭的話,這裡就又變成其他地方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不僅讓米氫琳暴露在危險之中,還放任三個人類陷入死地。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種‘調整路徑’的手段,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對方真的可以任意調整、聯結這些“不應該存在的軌道路線”,那麼他們就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敵人完全可以讓他們以爲自己就是普通的穿越了一段地鐵路線,把他們送到出口。
——這個奇蹟,一定有很大的限制,否則的話,在察覺到我們入侵之後,他們就不會出面警告,而是直接在我們前方連接一個出口……
——等一等……
赫胥黎想起來了。
這條路的入口,有一個守衛。那個守衛被他一下子就制服了。
這個守衛的意義何在呢?或許他的職責,就是通知這個奇妙地方的控制者,說有人入侵?
而他被擊敗得太快,所以沒來得及將消息傳遞出去?
仔細想想,確實……他們進入這段路的時候,一直都很風平浪靜,沒有什麼特殊的徵兆。直到赫胥黎通過自己的步距和步數判斷出軌道線的長度和他們走過的路徑不符……
在他們察覺到這個事實之後,敵人才正式出現。
——如果我沒有察覺到這個事實的話,他們就會直接將我們送出去?
赫胥黎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如果是這樣,那就意味着他下一次進入這裡,就困難重重了。
而那些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路數的或然神,他們那個不知道幹什麼的該死的計劃,可能也就只需要這幾天的時間了。
赫胥黎越想越憤怒。他無視了地上露出“失而復得”表情的巴巴拉沃,徑直走向半融化的實驗室,然後反手一拳捶在門框上。
但看到兩個躺在融化金屬窗上的孩子之後,他嘆了口氣。
“算了,先想辦法出去……出去之後拜託神父吧。”
他現在倒是可以理解爲什麼夏吾會憤怒了。
頭皮和一側咬肌被剝離,換上透明頭骨的實驗體。
腦部改造手術。
這些傢伙和奧爾格·劉的那一批實驗體運用了相似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