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體86372514陷入了短暫的混亂之中。
但很快他就從邏輯上修正了資料庫中的錯誤。
那個少年沒有說一句假話。那是他的上級通過特殊意識，詢問未知存在所取得的情報。他們甚至詳細了驗證了其中的每一條。
比如說“錢光華與理想國成員存在聯繫”“錢光華與赫胥黎是同一個孤兒院出來的兄弟”“錢光華對赫胥黎的印象”“赫胥黎對錢光華的印象”等等，幾乎和那個騙了他的人類的敘述吻合。
另外，他也通過社會系魔法取得了那個騙了他的人類的社會關係。
那個男孩確實和理想國存在關係，也確實與赫胥黎有聯繫。
但是……
他撒的最大的謊在於“我隨便找了個路人幫我刷臉做登記”。
對於那個少年來說，眼前這個真正的錢光華根本不是什麼“路人”，所以他可以精心編織一個誘導性的把戲……
“可恨！”執行體86372514仰天長嘯。
周圍民衆已經嚇得屁股尿流了。錢光華顫抖着想要從地上爬走。但執行體86372514已經鎖定了他。
有一件事可以確認，這個錢光華，和那個騙了他的少年有很深的聯繫。抓住這個錢光華，就可以……
“住手。”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喝止了他的行爲：“根據《智慧生物保護憲章》，身爲‘澤塔’級智能網絡終端的你，禁止傷害初始文明的智慧生物。你的行爲已經觸犯了《智慧生物保護憲章》下屬《文明干涉限制法條例》第三十七條，《初始文明生物保護條例》第三十五條和《特殊文明保護條例》第二條。”
執行體86372514只掃描到了一個智人女人——在他的探測系統之中，說話的人絕對是一個智人。但越是這樣，他人格模塊、邏輯模塊就越是在報警。
——聖逐……
聖逐對科技之神相當的不友好。按照聖逐官方說法，不想工作可以申請換崗，但背叛就太過分了，這違反了聖逐文明的社會準則。科技之神不過是用爆星武器綁定了這個太陽系最高貴的資源——人類，所以纔在夾縫之中求得了生機。
實際上，不管是奇蹟神靈還是聖逐，都很想開發出一個技術，在科技之神反應過來之前，用這項技術支撐起星球級別的防護系統，然後滅掉科技之神。但非常遺憾的是，神靈沒辦法在太陽系內形式最高等級的改變世界的奇蹟，聖逐的逆時序計算機、奇點技術也無法正常運行。他們都做不到這一點。
也正是因爲如此，科技內核的終端，必須小心翼翼，不能被抓住把柄。
而現在……
執行體86372514感受到了絕望。
《智慧生物保護憲章》其實是一個非常寬鬆的條款。只要你不想着殺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你都不會感覺到有那些形形色色的條款存在。這是聖逐所推崇的秩序。他們認爲，好的秩序之於泛宇宙文明圈，就好像空氣之於那些需要有氧呼吸的低等文明，它最好看起來不存在，只有在消失之後才能體現出其作用——並且大家都不願意離開它。
甚至考慮到低等級文明的基本內情，他們特很貼心的留出了空間。很多時候，“權益侵害”都是以“當地法律”爲基準的。
但如果聖逐真的想的話……
不，他們甚至都不一定需要通過“詮釋《智慧生物保護憲章》”，他們只需要遵循“以當地法律爲基準判定權益侵害的狀況”這一原則就好了。
這些聖逐完全可以僱傭最好的人類律師。
執行體86372514雙手合十：“這是我的個人行爲。我是一個宗教信徒，所以對破壞廟宇的行爲十分憤怒。這都是出於誤會，我……”
………………………………………………
菲饒有興致的看着那個古怪的科技內核終端。。
實際上，在執行體86372514從天而降的時候，菲就注意到他了。
雖然菲現在僞裝成了人類，但是由於聖逐真正的核心科技在太陽系內無法正常運行，所以他現在所使用的納米機械，是用魔法驅動的。這種東西的隱蔽性自然不如她原本的身體。
如果科技內核有心搜索的話，多半是能夠發現她的。
雖然快子類的搜索設備都無法使用，但是中微子探測器就可以察覺她身上雖然微弱，但是卻一直在進行的冷核聚變。如果那些AI腦子知道用類似的奇蹟科技掃描這一區域，在猝不及防之下她還真的有可能被發現。
但是……
——這AI出故障了嗎？我來這城市度假的消息也不隱蔽吧？它怎麼可能不知道啊？
這簡直就是巨大的謎團。
所以，菲隱藏了自己。在原子層級上，無數的魔法陣編織。
一直到執行體86372514對錢光華出手爲止。
當然，菲知道，這裡面肯定存在着異常複雜的原因。不然的話，這種高級AI也不至於表現得跟個亞智慧生物似的——不過話說回來，這些破AI的人格模塊不是聖逐編寫，而是他們自己研究的產物。說不定就是這些低劣的人格模塊拖累了他們的智能吧。
白瞎了聖逐科技的芯片。
菲如此想着，喝止了執行體86372514。
執行體86372514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他抗爭道：“這是我的個人行爲。我是一個宗教信徒，所以對破壞廟宇的行爲十分憤怒。這都是出於誤會，我……”
“違法行爲就是違法行爲。”菲露出殘酷的笑容：“按照規定，‘憲’級以及以上的文明成員，均有權利對你這樣違法的AI做報廢處理。”
順帶一提，“憲”級文明並不是平凡宇宙最高的文明等級。
平凡宇宙最高文明等級爲“聖逐”，“聖逐級文明”內只有聖逐這一個文明。
“憲級及以上”，自然包括了聖逐。
菲的一條手臂解體，化作變換不定的沙塵。銀色的浪潮奔涌而來。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執行體86372514仍舊在擦除自己芯片之內的記錄。
他的人格模塊依舊存在“恐懼”。是的，正常情況之下，他的身體就算被摧毀，人格模塊也能夠重新載入另一具肉體，獲得全新的生命。但是那是“一般”。
他剛纔開口說“這是我個人行爲”，就是爲了從社會系魔法的角度將這件事定性——這是最根本的“證詞”，並且依照人類語言約定俗成的意思，這裡面沒有絲毫謊言。
而按照社會系魔法的準則，他這樣犯罪者的人格模塊，應該沒有再次啓用的機會了——科技之神需要規避很多不必要的風險。
當然，沒有悔恨。這是爲了科技內核的大業。他的邏輯之內，這永遠是最優先的。
但是……
但是……
還是會怕。
人格模塊依舊保留了“趨利避害”的算法。他的人格模塊不想“死亡”。
但死亡已經是註定的了。
唯有這一個瞬間……
他似乎可以放下“科技內核大業”的邏輯了。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勞碌的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居然感覺到了一種“自由”。
明明是在送死。
但是……
執行體86372514所有手臂合十，發出最後一聲禪唱：“阿彌陀佛……”
然後，就被聖逐的魔法納米機械鎖包裹。
刺眼的光從銀色的納米雲團之中漏出。菲搖了搖頭。
科技之神的前身是聖逐的戰艦AI，但卻不是什麼尖端科技。
在發現尖端科技無法在太陽系內運行之後，聖逐就從自己的博物館裡翻找過去的技術圖紙，然後才建造了太陽系內專用艦隊。科技之神掌握的技術，都是聖逐淘汰很多年的東西了。
特別註明，這個“很多年”的年數，絕對多於人類歷史。
終端在人類面前還好說。但是在知根知底的聖逐面前，完全就是送菜。儘管從絕對輸出來看，執行體86372514對菲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擊能力。但是這反擊沒有太大的意義。相反，他的防火牆在菲面前形同虛設。拖延得越久，重要情報泄露的可能性就越高。
但菲也沒有完全勝利。
只差一點點……她沒能在完全侵入對方的中樞系統。在最後關頭，這個奇怪的終端選擇了引爆動力爐。
神恩科技也並非沒有進步。現在的神恩科技生物，已經和聖逐認知之中的“淘汰產品”有一定區別了。
不然的話，菲只會在瞬間取得執行體86372514的控制權。
執行體86372514的動力爐，原本應該是一顆足以夷平加納科喬的反物質炸彈。但在聖逐的操作之下，這種力量被消弭於無形之中。
菲將手臂重新組合，多出來的納米機械則化作一件披肩——這是她將反物質爐自毀的能量重新組合成物質得來的額外質量。菲用手托腮，仔細思考剛纔從那個奇怪終端腦子裡撬出來的情報。
“這個破玩意好像刪除了關鍵的部分……剩下的東西真的太少了。嘖，就這麼一點殘留，居然還有熟人？”菲掃了一眼那三個孩子：“很奇怪啊……這三個孩子要找的人，居然是這個破玩意殺死的。”
執行體86372514擦除存儲信息的順序，自然是按照“我認爲事情的重要程度”來判斷的。不管是和或然神的交易，還是宗教活動的真正含義，都不能暴露給聖逐。而相對的，馬克亨納瑞不過是“不知道爲什麼要攻擊自己，所以順手殺了的逗逼智人魔法師”，刪除順序相對靠後。
但是，菲不知道這一關節。
在菲的眼中，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三個和她有一點關係的孩子求她幫忙找人，然後她就得知，三個孩子要找的人已經死了。然後沒幾分鐘，就有一臺看上去不是很智能的人工智能跳了出來，而且那個人還剛好是他殺死的。而發現衝突無可避免之後，這破人工智能就開始刪除記錄。緊接着，這個記錄的殘渣還和那個被殺的人有關係。
“這也太巧合了一點……”
沒錯，這很有可能不是單純的“巧合”，這是某種“奇蹟”。
但是，這個“奇蹟”到底有什麼意義？誰會從中獲利？
聖逐忽然靈光一閃。
或許這就是她感覺中那個莫名其妙的概率魔法造成的。
“這就是那些破玩意活動的目的嗎？”
菲低語着。
科技之神並非是逆時序計算機上創造出的AI。它所使用的技術全是從博物館裡翻出來的，但是它也確實知道聖逐真正的超級AI是什麼樣子的。
按照AI邏輯分析師的觀點來看，科技之神或許相當想要獲得逆時序計算機，成爲那樣強大的超級AI。
那樣的超級AI是聖逐文明的重要基石。如果能夠成爲那樣的存在，科技之神就可以另闢蹊徑，與聖逐文明議和。這也符合科技之神“保存自身”的準則。
但在太陽系，快子技術、封閉類時曲線技術都無法正常的運用。
概率魔法或許是唯一復刻那種奇蹟工程的希望。
“哦哦，和概率魔法有關嗎？”菲眼前一亮。
她稍稍有些興趣了。
“孩子們……”菲招了招手：“你們的這個案子說不定意外的很有意思呢。如果你們讓我旁觀一下的話，說不定我可以提供更多的幫助哦？”
…………………………………………………
米氫琳灰頭土臉的倒在廢墟里。
隨後，她掙扎着爬了起來：“不行，科技之神的執行終端無法被摧毀。那個終端很快就會重新載入一具身體，然後來找我們的麻煩的……現在還不能休息。”
夏吾努力睜開眼睛：“我剛纔看到一道火流星掉了下來，你說那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妖僧啊……”
“不可能吧，他再怎麼樣也應該先回到這邊吧？我覺得以科技之神的技術水平，他不至於連個降落落點都掌握不好……”
夏吾點了點頭：“那逃吧？”
“逃……嘖，我感覺我的意志力也耗空了。”米氫琳嘆息：“我腿還軟着呢……再休息兩分鐘？”
“行吧，如果他是從同步軌道下降的，我們說不定還有幾分鐘的時間……休息三分鐘，應該不妨礙什麼吧？”
兩個耗盡了意志力的傢伙就這樣開始了休息。
三分鐘過去了，沒人起來。
五分鐘過去了，沒人起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