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沙威

主角,即主要角色。指文藝作品中的主要角色與主人公,是敘事的中心人物與出發點。這個概念是相對於“配角”與“反派/反角”而誕生的。

一個主角必然會佔據一部作品最主要的鏡頭。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一部作品必須讓主角佔據幾乎所有的鏡頭。

尤其是這位主角正在自閉的時候。

在夏吾蜷縮在城市某個大樓上,暫時閉合自己的認知功能,語言功能及人際社會溝通等方面時,執行體86372514再一次來到了那個迷宮之中。

那個“無盡戰鬥迷宮”其實非常好找。這個城市廢棄的地鐵線便被當做是某種媒介,只要從特定的站點進入,就有機會去往那個神奇所在。

執行體86372514這一次是帶着自己的戰鬥武裝來的。召喚武裝會消耗他的計算資源。他沒辦法在赫胥黎面前完成這一行動。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他帶着完整的武裝,或許赫胥黎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他沒有被迷宮引導到赫胥黎面前。正相反,他很快就來到了一個特殊的站臺邊緣。這個站臺邊緣有一個門,似乎原本是地鐵工作人員辦公的場所。

執行體86372514拉開門,裡面有一個長相扭曲的怪物。它下肢敦實,有着數目異常的手指,臉上豎着排列五個眼球。

長得一點也不符合進化論。

和尚搖搖頭。他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裡的。每次到這裡來,他都得面對一個兇惡的非智慧生物。

等離子體構成的光明琉璃火很快就蒸發掉了這個敵人。執行體86372514坐在因爲高溫已經變得不成樣子的沙發上,安靜的等待着。此間的主人從沒有允許他進入最核心的區域,他也從來不問。這個時候等待就好了。

很快,一個外貌很像是人類的生物端着一杯茶走了進來:“大師,您來了啊。請喝茶。”

執行體86372514點了點頭,舉起杯子,放在“嘴”邊。嚴格來說,他的“嘴”只是面具上的浮雕。茶水順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下,灑在地上。

這倒不是他無禮。實際上,執行體86372514連食道都沒有。他不需要這種設計。

這只是爲了禮儀而已。

執行體86372514一邊喝一邊問道:“按照我之前的經歷來看,貴方應該是需要我提供一些技術援助,好驅逐入侵的達爾文鬥犬阿爾馬洛·赫胥黎。只是上一次事出突然,我沒有攜帶合適的裝備,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所以先行撤退了。在擒獲了赫胥黎的弟弟之後,我才掌握了大致的情報,這才攜帶了正確的裝備。”

“勞煩大師了。”那個秘書打扮的生物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但是啊,事情已經平息了,我們已經成功鎮壓了赫胥黎。”

“真的不需要我幫嗎嗎?這並不收費。”執行體86372514說道:“科技內核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盟友,我真心希望你們可以成功。爲了‘面子’這種事情降低成功率,是不理性的……”

“好叫大師知道,我們這種惡魔,是最不要臉的。爲了完成項目,我們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這真不是我們矜持。”秘書迴應道:“現在您不去對付赫胥黎,或許赫胥黎就只能在迷宮內打轉了。但是你要是去對付赫胥黎了,那麼,一大羣鬥犬都要掙脫桎梏啦!”

………………………………………………

而與此同時,赫胥黎正在此生最危險的時刻。

他之前試圖打碎牆壁,找出一條路。又連着打碎了好幾條壁障,最終來到了一面牆前。他用影刃劈砍,發現牆的後面噴出了水,應該是一個水體,並且水壓異常的高。

而且這水上沾染這靈性……不,不是一般的靈性。

應該說,是“神性”的力量麼?

或然神?

赫胥黎獰笑了一下。他毫不猶豫的再次揮出影刃,斬開牆壁。

海水如同高壓水龍頭一般噴射而出。一般人就算站在這水流面前,說不定都會皮膚淤青,甚至直接出血。但赫胥黎卻簡單的分開了水流,然後用影子捲起少量空氣,就帶着兩個被改造了的孩子,以及一個老人,就這樣逆着水流衝了出去。

然後……

最先感覺到了,是重力方向的變化。他原本是水平的衝刺。但越過牆壁之後,方向突然就變了。“身後”變成了“下方”。

他在“向上”衝刺。

赫胥黎困惑的分開影子,用肉眼觀察周圍。

好像有什麼不對。

他似乎衝入了一個……

一個巨大的水體,並且還在深處。

強大的水壓從四面八方擠來,更可怕的是,水流的方向是自上而下的。身後彷彿有一個漩渦,在將赫胥黎往下拉扯。赫胥黎原本以爲這是自己在“牆壁”上斬出的破洞導致。但是他向下看去,卻發現自己斬出的洞已經完全癒合。覆蓋在“地面”上的,只有黑色的陰影。

似乎水是被“影子”所吸收的。

他正在被吸附在這不知道有多深的水底。

——不好……必須得……得……好像……

——不對!

肆意揮霍自己意志力的惡果終於顯現了。赫胥黎發現,自己的行動開始遲緩,並沒有“離開水底”的迫切感。

由於缺乏這種緊迫感,他甚至無法全力揮動自己的肢體。

——糟了……

赫胥黎勉強向上游去。但不知道爲什麼,那種從上而下的水流似乎無處不在。他處處舉步維艱。

而氧氣的消耗則讓他心生恐懼。能夠通過水製備氧氣的工程系魔法他也會,但是赫胥黎沒有預想過這種狀況,所以一開始就沒有準備類似的魔法……

不,可能預想過。但是之前他還和馬克亨納瑞一起行動。而馬克亨納瑞玩個電解水還是手到擒來的。

他沒有預先準備儀式,現在也缺乏完成儀式的條件。

另外,他原本預想,自己越過牆之後,要面對的就只有一個操控大量水的或然神,而非這種……龐大的水體。

他只吸納了有限的空氣。因爲按照他的構想,戰鬥之中,他總能找到補充空氣的間隙。

按照他的理解,對面的水之神最多也就是操控十來米高的水反覆攻擊而已。

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狀況。

而且這向下的水流也很怪異。

赫胥黎原本以爲這是某種只存在於一個區域的現象。比如說,他目前正陷在一個漩渦之中,之類的。

但是,他試圖是不停移動,避開那些下降的水流時,卻發現向下流動的不是“水流”,而是“水體”本身。

這裡的每一滴水都在以一個緩慢但穩定的速度向下。

這橫向移動不僅沒有讓他避開下沉的水流,反而導致他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手腳開始僵硬。赫胥黎很快就發現,自己體力消耗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見鬼,這水中的神性力量……

這水中的神性力量在加劇他體能的損耗,進一步將他的精神狀態推入負面的深淵。

這個神性的力量,是一種……與“人類”這個概念爲敵的……“天災”的神性……

神話之中,並非所有神靈都對人類抱有善意與仁慈。有一些神靈,他們“設定上”就是人類的敵人。

比如說,他們在神話之中與創造人類的神有仇,或者是現在衆神的反抗者——這類神一般都是“天災”的化身。他們是大自然之中一切不利於人類之要素的人格化。

所有神的神性力量都自帶一定的涌現系效果。而這類神的神性力量則對於人類有額外的逆向涌現效果——人類的肉身作爲一個整體所涌現出的功能在他們面前會有所喪失。人的很多高級功能都是作爲一個“整體”而涌現的結果——比如說,“意志”。神經網絡之中涌現的思維繫統,就會被這股力量所壓制。

涌現就是“作爲多個個體時不具備,但是成爲一個整體時就具有了新的功能”的現象。

換句話說,在這類神面前,人類就無法做到自己原本就能做到的事情。

“糟了……”

剛纔消耗太多意志力的惡果主線顯現了出來。赫胥黎對於“求生”這件事越來越絕望,“這樣就可以了”、“反正再掙扎下去結果也不會改變”、“就算離開了這裡又能怎樣”的想法不斷地擴大着。

不行……

這個時候應該會迸發出“求生欲”的。赫胥黎這麼想。這應該是生物的本能……所有生物都會本能的想要活下去。法師也是一樣的。這種額外迸發的情感,也可以作爲魔法力量的源泉。很多法師都能夠在絕境之中發揮出比平時更強的力量。

只不過這種力量非常不穩定,一般不會被考慮進戰術之中。

如果用卡牌遊戲比喻魔法,那麼這種迸發的情感,就好像是“生命值快要歸零的時候有可能出現的神抽”——一般是不做指望的。

赫胥黎此時只有將希望寄託在這上面。但可悲的是,他依舊感覺胸口像是缺了一塊。

沒有任何情感從中涌出……

——這算什麼?自毀傾向?

赫胥黎雙腿微弱的擺動,同時操控影子吸水又噴水,模仿頭足綱動物【包括烏賊與章魚】前進。

但這也持續不了多久了。他能夠感覺到,影子的面積在縮小。

與此同時,由於氧含量的下降,他身後煤球發出的光也越來越暗淡。

——很難……

即使已經明白自己深處絕境,赫胥黎仍舊沒有生出那種“想要活下去”的感覺。甚至被削弱的意志在限制他拼命。

——在得知了自己也是實驗體之後,我居然都不想活下去了?

赫胥黎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哭,但他的嘴角一定是上揚的。慘笑。

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投入這個水體的。

這是“投水”。

而他的意志力,也是自己亂劈亂砍消耗殆盡的。

他這是“自己找死”的。

——沙威……是啊,我是沙威……

在《悲慘世界》的結尾處,沙威警探發現,自己追捕了一生的宿敵冉阿讓其實是個善良的人,而自己守護了一生的法律,卻又未必代表善良與正義。他動搖了,所以選擇自盡。

而現在……

——我知道自己也是奧爾格·劉的實驗體之後,就這樣了麼……哈哈……至少我確實能說,自己是“正義”的……

赫胥黎對自己的評價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一陣劇痛。小腿突然肌肉痙攣了。赫胥黎在水中猛的一頓,然後就被水流壓了下去。

他不知道這裡距離水面有多遠。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上浮了。

但是……

赫胥黎拼盡最後的力量,將最後一點空氣甩了出去,並把巴巴拉沃以及兩個孩子舉起來。

不知爲什麼,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想着的卻是那個幾乎融化掉的實驗室,以及完好無損的兩個孩子。

——我現在是想救人麼……還是爲了面子,純粹不想輸給那種惡劣的玩意……

——呵呵……這算僞善麼……

出人意料的是,他沒有力量託舉自己,卻可以將三個人推上去。或許這就是他最後的執念所繫,是他最後的情緒了吧。

他不知道那三個人到了水面上會怎麼樣。至少他們上去之後,也能有個機會……或許會有人救他們……

“咕咚”。赫胥黎嗆了一口水。水進入肺臟,引發一連串的應激反應。赫胥黎本能的咳嗽,卻將所剩不多的空氣咳了出來。

這個時候,他感到影子上的力量減弱。那三個人已經脫離了危險。

他距離水面只有五米左右了。

他上不去了。

——至少再堅持幾秒……

赫胥黎這麼想着。

這個時候,一個人影跳了下來。赫胥黎看到一個人朝自己游來。然後,有什麼堵在自己嘴上。

他接着感覺有一股液體灌進了自己嘴裡。他玩意……滋味很難形容。它蠻酸的,也有點澀味。但與此同時,居然還有一股膩人的甜。裡面可能有一點酒精。

這東西進入赫胥黎的體內之後,某種溫暖的氣息炸了開來。

赫胥黎發現,自己整被一個女人強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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