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鐵箱蒙着厚厚的灰塵,鏽跡斑斑,上面鎖着一把大鐵鎖,小園拿布把灰擦擦,遞給聶桑桑。
聶桑桑手一滑,那個不大的黑鐵箱摔在地上,從扇葉的位置斷開。
裡面的東西掉出來,散落滿地,全都是一些泛黃的舊照片。
她們兩個七手八腳將那些照片裝回去,又坐在沙發上翻看着箱子裡的照片,聶桑桑微笑着跟小園分享着自己的往事。
小時候的聶桑桑長得依然很美,就像一個洋娃娃。
這些老照片記錄着她幼兒園時稚拙的表演;記錄着她小學時剛戴上紅領巾的笑顏;記錄着她初中文藝匯演時矚目的朗誦,也記錄着她幸福的一家。
在那裡向小園第一次看到了聶桑桑的媽媽,非常美麗的一個女子,溫柔恬靜。
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失去後的蒼白和快樂往昔的對比。
小園看着她的媽媽,回憶起桑桑姐姐懷裡抱着的那個骨灰盒。
曾經擁有的幸福,最後不過都化成了一捧灰……
聶桑桑以爲在記憶中把這個箱子刪除了,可是有些事就算忘了,它也會拼命擠進思想的縫隙裡,就像這個鐵箱不經意的打開了。
她跟向小園講述着這個箱子的來龍去脈,雖然心中波濤澎湃,但口氣卻十分淡然。
淡然的,就像談論一個別人的故事。
聶桑桑告訴向小園,因爲一場高考前的車禍她失去了媽媽,也失去了右腿,同時也斷送了她上大學的夢。
真的只是一夜,她的爸爸頭髮全白了,每天每天她都看見爸爸在拿着母親的照片哭,哭到他的眼睛幾乎失明瞭。
於是聶桑桑就把媽媽的照片,還有兒時所有的老照片全鎖在了這個鐵箱裡,藏到牀底下最深的角落裡,連同以往快樂的記憶全部藏起來。
聶桑桑一張一張整理着這些照片,她的動作很慢,一邊整理一邊說:“有時候,我覺得如果不曾快樂就好了,這樣失去的時候,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向小園不知該說什麼,有一些痛苦必須是當事人才能體會,旁人的勸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聶桑桑拿起一個牛皮紙信封輕輕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彩色照片。
照片中一個梳着披肩長髮,繫着紅色蝴蝶結,穿着桔紅色揹帶裙的小女孩,站在一個坐在臺階上的大哥哥身邊。
大哥哥一手抱着她一手幫她拿着和她長的很像的布娃娃。
大哥哥微笑着,依稀可以看出長大後的模樣。
向小園看看照片,又看看已經僵硬在那裡的聶桑桑,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是倪先生,原來他要找的人……是你。”
聶桑桑突然抱着照片放聲大笑,她笑得是那樣放肆又是那樣哀傷。
小園不知她到底是哭還是笑,直到她淚流滿面癱倒在沙發上,這時才慌了神,忙把她扶回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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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園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街上,呼吸中透出寒冬的凜冽,看着從口裡升騰起的白煙,她把圍巾緊緊,將雙手插在大衣兜裡。
她不知道桑桑姐姐和倪先生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桑桑姐姐把過去都忘了,也忘了倪先生。
倪先生一直在苦苦的尋找着她,可是,他們可能都不知道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
怎麼會忘了呢?所有的過往都被忘記,那時快樂的時光怎麼可能捨得忘記呢?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解藥,難道忘記,就是這味藥中最有效的成分嗎?
小園長嘆一聲,天上飄起雪花,打在臉上涼涼的,她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已經在臉上凍成了冰,輕輕揭下來對着陽光亮晶晶的。
有些東西向小園決定要記住一輩子,比如柳碧嬈,比如桑桑姐姐,她們的笑臉她一輩子也不想忘記……
回到程家,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薛澄竟然也在。
他接過小園手裡的食品袋,看着小園被凍得通紅的小臉,蹙眉道:“穿這麼少不冷嗎?”
小園搖搖頭:“不冷,晚上吃火鍋吧!”
程浩靠在門廳旁冷着臉不說話。
這個臭丫頭到底什麼意思?就這麼凍着,死活也不肯穿他送的羽絨服,凍死也活該!
他想到這裡,覺得更加生氣,於是轉身回到客廳不理她。
三個人圍在熱氣騰騰的火鍋旁,向小園不停地往鍋子裡涮着羊肉,招呼他們吃。
“這麼冷的天吃火鍋最棒了!”
從聶桑桑家回來,向小園心裡堵得慌,但她還是儘量讓自己快樂,露出笑臉。
程浩夾了一筷子羊肉冷笑道:“我可沒覺得冷!”
向小園是多聰明的女孩,立刻就聽出他話裡有話。
於是不搭腔,使勁給薛澄夾菜,這讓程浩更是一肚子火。
薛澄一向後知後覺,根本沒察覺到程浩和小園之間的火藥味,他看着小園的臉還不知死活的問:“你的臉怎麼了?”
小園摸摸下巴:“沒什麼啊?擦破點皮。”她輕描淡寫道。
程浩撇了她一眼:“是啊!那還用縫好幾針呢!”
向小園聽他的口氣恨不得踢死他,忍無可忍吼道:“您要是吃飽了就回屋歇着吧!沒吃飽就快點吃,我還等着刷碗呢!”
“還有,您的衣服能不能不要老是團成一個球,扔在沙發上?您知道我熨燙起來有多費勁嗎?還有那浴室,我剛收拾好,您就又弄得亂七八糟,您一個人到底用多少洗髮液?挨個瓶子都打開,每個都用一點!您擺在那裡用來參觀嗎?還有書房,您的文件攤了一桌子,我都不知道怎麼下手收拾!我每次去那裡都心驚膽戰,就怕您又誣賴我看了您的東西。其實您的東西我沒有一件想看!”
“我來這裡是來上學的,結果您把我的生活佔具了一大半!有時候我都覺得我肯定是上輩子欠了您的,不但要伺候您,還要忍受您的臭脾氣!”
說完這些,向小園轉身回到廚房,留下餐廳裡瞠目結舌的兩個人,根本不明白她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