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園獨坐在露臺上,已經是六月的天,夜裡的風還帶着絲絲寒意。
屋裡太悶,悶得喘不過氣,讓人窒息。
眼睛就像壞掉的閘門,根本控制不住淚水,任由它像洪水一樣傾瀉。
如果不是當初自己任性的決定,選擇住在這裡,那麼就不可能認識薛澄,認識程浩。
就算週末像陀螺一樣來回奔波,也不至於讓自己心裡這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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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的難受,是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被無情粉碎的一種絕望的難受。
程浩冷漠的態度對她的傷害,已經遠遠超出薛澄失蹤這件事本身。
在她的世界裡沒有一件事的利害關係能超過一個人的生死;在她的世界裡沒有哪種利益能和人的生命相提並論。
這讓她無法接受,十分憤怒。
小園哽咽了一下擡起頭,天上斜掛着一彎月亮,看起來就像似笑非笑的眼睛。
從這裡望去,小區別墅的屋頂和樹梢都被月光添上一抹淡淡的銀光,好像下了薄薄的一層雪。
還記得在聖誕節的的時候,這裡也曾掛滿漂亮的彩燈,那時薛澄還遞給自己一個蘋果,告訴自己只要不削斷今年就會有好運氣。
可是今年是怎麼了?自己沒有那麼高的奢望,只不過希望今年能如往常一般平平安安。
然而從一開始,就變成一個狀況接着一個狀況。
先是在列車上親眼目睹乘客的猝死,然後是**的來勢洶洶,趙劍靈被隔離,現在又輪到薛澄不知所蹤。
難道就是因爲當初自己削斷了那根蘋果皮?
小園砸砸腦袋,自己怎麼變得那麼迷信?不順利的時候,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會被聯繫到一起。
她正在這裡胡思亂想,程浩拉開門也走過來。
他看看還在掉眼淚的小園,然後坐在她的身邊。
向小園迅速往一邊挪挪,與他分開距離。
好冷,就像挨着一個從西伯利亞高原移動過來的氣象團,縱然現在是盛夏,他也能讓氣溫瞬間下降三四十度。
程浩看見小園的反應微微皺眉,這個丫頭竟然還在哭。
她真的很能哭,一哭就停不了,就像個小孩子不去管她,她就能哭上一天。
還記得去年,她很喜歡笑,一笑起來眼睛就變成彎彎的月牙,好像現在天際邊懸掛的那彎月牙,讓你都想跟她一起笑。
可是現在她卻很愛哭,今年就只記得她的眼淚。
忘不了她春運回來伏在自己身上失聲痛哭;忘不了她看見自己退燒後哭得上不來氣,還不忘使勁用靠枕毆打自己;忘不了得知和她一起戰鬥在**一線的人被隔離後,自己焦急詢問她怕不怕時,她聲音哽咽地說“嗯”;忘不了她從醫院出來一步一回頭的抹眼淚。
從來不覺得一個女人的眼淚有那麼大的威力,可以讓自己心痛。
可是心它就是不聽話,就是很疼,好像刀割。
她還在哭,這個好哭鬼……
“還沒有哭夠?”
程浩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種嘲諷,小園把臉扭向一邊不理他。
“對於薛澄,我可以等,但有人等不了,公司也等不了。除了我那裡還有好幾千口人等着吃飯、養家。”他的聲音很平靜,但好像有了一點溫度。
“你說,我該怎麼辦?”
聽到程浩的話,向小園突然怔住,眼淚也能收住了。
她轉過頭驚愕地望着程浩,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誠懇的態度和自己說話,一時竟語塞。
“我本來是想再隱瞞一陣,可是連你都知道了,已經根本不可能再瞞得住了。公司不能沒有董事長,否則會出大亂子。薛澄雖然不主事,但地位在那裡放着。”
小園咬咬嘴脣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傾聽。
“唐淵是薛澄的表哥,算是直系親屬,只有他接手,別人纔不會有爭議,纔不會讓那些想拆分公司的人得手。而且,他有能力將一切穩定下來,讓公司重新走上正軌。”
頓了一下他接着說。
“這陣子我的壓力的確很大,我也和你一樣着急。薛澄這次出事,我難辭其咎,請唐淵也是萬不得已的辦法。等他接手之後,我會引咎辭職。”
他的態度很平靜,用敘述的口吻緩緩說道。
但是向小園依然感覺到這平靜背後的驚濤駭浪,那裡是她不瞭解,甚至想都想象不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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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很荒唐,很衝動,竟然在這個時候去質問他。
自己不能幫他分憂,還要給他添亂,也幫不了薛澄。
“那……你不會不管薛澄吧……”小園怯聲道。
知道程浩要找人代替他,還以爲他是爲了自己的利益要拋棄他。
“他是我的兄弟……”程浩一字一句。
每個字都砸在小園心裡,這是最好的答案。
她靜靜望着他的眼睛,不同於往日的冰冷,只看見誠懇與堅定。
什麼都不用說了,他不會做保證,也不用他做出保證,“兄弟”兩個字便足矣了……
不管他說的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願意相信他,那種無條件的相信,孤注一擲的相信……
也終於知道了薛澄在他的心裡究竟算什麼……
“程先生……”小園的聲音顫顫的,聽起來就像飄過的一縷風:“對……對不起……”
沒等她說完,程浩突然打斷她的話。
“把手給我。”他還是用她最熟悉的命令口吻在講話,只是這次她聽起來竟然覺得沒有那麼冰冷。
小園猶豫着伸出一隻手,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程浩突然拽過她的手,連沒有伸過來的那隻也一起拽過來。
向小園沒有防備,整個人差點都被他拽過去。
程浩將自己的額頭埋入她的手心裡,她的手心溫熱潮溼,卻能緩解這些天來一直都纏繞和壓抑着他的惡劣情緒。
她的手真的很小,自己的手能將她的手包裹進去。
攥着她的手指能摸到細細的指骨,很流暢的骨骼,仿若書中所說,動起來就會如環佩般清脆作響。
可是現在他很安靜,覺得心裡很安靜,從來沒有的一種寧靜。
只想這樣靜靜地埋在她的手心裡,想象自己就像一隻小小的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