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門?他提及了她倒是好像記起林初一還在臺秀樓裡任職時,她曾假借借書的名義去試探林初一的底子,那時候他有對她說過藏有鬼神故事的書櫃是後邊才曾設的,而林初一下獄後她私下偷偷去牢裡套他的話,雖是一無所獲,但最後一句現在想來倒是意味深長。
他提醒她記得有借有還,可都是將死之人了,又怎麼還會把心思落在這種小事上頭。“你們這些讀慣了詩經史記之類的書籍,定然是把鬼神故事當作是沒用處的書吧。”
景故淵一笑,只要有了線索,後邊的倒是好辦了。
事實證明她的確是沒有猜錯,把最後一個書櫃的書籍全部取下,仔細的摸索便會發現那楠木書櫃最角落裡被人用刀子割開了縫,林初一親筆留下的證據便是以牛皮包好,塞在裡頭。
潦草凌亂的字跡倒是有始有終的具體而詳細的記錄下事情的始末,而這個末便以林初一死去作爲結點,卻又是另一端從見天日的起始,至少有了這兩封書信,景綿衍便是有希望能回來了。
景故淵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字句,伊寒江問,“你打算兩封信都交出去麼?”這能讓景綿衍洗雪沉冤,也能讓設陷阱陷害兄長的景蟬敬鋃鐺入獄。
景故淵拿着這兩封信躲在書房裡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日宮門一開便是進宮了。
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皇都城是春風又起,庭樹飛花景麒便又是長了一歲虛歲。這一日景故淵讓下人給景麒換上新衣,淡綠的顏色倒似這漏泄春光的草芽報喜。
春回大地倒是個充滿希冀的時候。
景故淵拉着他的小手走到大門外等着,景麒還很是納悶擡頭看着叔叔在微風中輕揚的髮絲輕輕的撫過他溢出柔光的眼,“叔叔,我們是在等誰?”
伊寒江遠遠便是看到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朝着這邊駛來。住在這一端的人非富則貴,貧民百姓怕會衝撞了惹不起的人物倒是甚少踏足,而朝廷的官員也少有來拜訪的,平日裡門可羅雀,這樣的寂靜被車輪滾滾的急切打破。
她捏了捏景麒的臉,“可要記得以後夜裡少喝水,可別再尿牀了,不然被人笑話了可都是自找的。”
這小傢伙跟她處了兩年,連她都不曉得她一向對孩子沒有耐心,是怎麼在這兩年裡忍耐過來的。景麒愛粘她,他這麼小便沒了母親,她也不曉得他是否曾從她身上感受過母愛。但她捫心自問對景昂和景麒是一視同仁。
景麒張着大眼睨着她,景故淵蹲下把他的笑臉轉了過來,叮囑道,“麒兒,不管是住在哪裡。只要你想叔叔嬸嬸了都能隨時過來。”
馬車在他們面前停住,竹簾被掀起一張滄桑的面龐自車裡暗處顯現了出來,不過是時隔兩年而已,景綿衍的容貌卻是發生極大的變化,既是被髮配至邊關,要熬過艱苦而惡劣的條件顯而易見並不容易。
他頭上多了許多斑白的髮絲。被髮配之前雖然曾幾何時天潢貴胄的意氣風發已經是消失殆盡,好歹也還是有一個健碩的體魄,一張年輕的面龐。
而現在景綿衍縮在車裡。略微駝背,青紫的脣色無言的告訴了伊寒江這個人雖然還是三十好幾的年紀,卻已經是一副五十好幾的身子,若不細看,真以爲是個一身頑疾的老頭。
景麒聞到藥味先是躲到景故淵身後。他個子較矮比同齡的孩子長得要慢些,曾經景故淵還擔心的和她說起怕景麒長得慢會被其他人笑話。而她只讓他儘管放心。說等到景麒十二歲,身子自然會抽長。
景麒躲在景故淵身後偷偷的看,這景綿衍樣貌落差之大判若兩人,大人都未必能認得,也難怪孩子卻步不前。
景綿衍見到景故淵雙腿已是能站立,訝異了一會過後也就恢復回原來的模樣了,他這兩年的大起大落本何嘗不是世事無常的另一個寫照,既然是能從皇子變作罪臣又是變回了皇子,那麼景故淵能恢復健康重新跑跑跳跳的好像也不是不能的了。
景綿衍有氣無力道,“麒兒,爹第一個教你的自便是麒麟的麒。你娘笑話爹說爲什麼一開始便教你這麼難的字,該從簡單的一教起纔對,爹卻告訴她,你的名字是你皇爺爺賜的,你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孩子,將來必然有非凡的成就。這些你還記得麼?”
景麒目不轉睛看了好一會,景故淵低頭在他的背輕輕拍了一下,“麒兒,這是你爹。”
霎時便是有淚光在景麒眼眶裡打轉,他張開了雙手奔跑了過去,景綿衍五味雜陳,彎下身子直接把孩子抱進了車子裡頭。景麒趴在他懷裡大哭,景綿衍也是不禁潸然淚下,朝着景故淵輕點了頭,感激道,“七弟,多謝你將他養育得這樣好,他遭逢家中聚變我一直擔心他心智會不會受到影響,而今見他依舊這般的活潑,也沒有將我這個無用的父親給忘記,多謝了。”
景故淵柔聲道,“四哥這樣的說就真是和我生疏了。麒兒本來就孝順聰明,這算不得我什麼功勞。”
景綿衍道,“若不是你,我和麒兒也不會有父子重聚的一日。流放的那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我只離開了兩年,回首卻像是二十年已經過去了一樣,差點就要以爲自己要死在異地了。”
“父皇英明神武,此次赦免四哥也是父皇的旨意。”景故淵不疾不徐道,“四哥莫要謝錯了人,回到府上梳洗過後,記得要進宮去謝恩。”
景綿衍微微眯了眼,聲音訝異,“亡妻去世兩年,我卻是連一次回來拜祭的機會也不得,和親骨肉分隔兩地,書信也不能往來。你如今也見我這病弱的身子,便是在邊關做苦役時落下的病根,說我這兩年過得生不如死都不算是誇大。父皇對我不聞不問,我甚至懷疑他子嗣太多是否還記得起其中一個正在流放。”
景故淵輕嘆道,“我曉得四哥吃的苦頭必然是我難以想象的,心中有些怨言當着我面前說幾句也就算了,在父皇面前切記不可露出現在的神情。”
伊寒江撇撇嘴,做皇帝的冤枉了人,那人也只能自認倒黴。若是運氣好,能熬到撥開雲霧,冤屈平反,對皇帝而言那也不叫知錯能改,只能叫施恩。誰讓皇帝永遠沒錯,錯的都是別人。
景綿衍沉着臉,在邊關過的非人的日子都是他們不能想象的,景故淵自然也清楚他心裡的怨沒有那麼容易就散去,他抱着景麒道,“我們到你孃的墳前祭拜,只怕她黃泉下也在爲我們父子擔心而不得安寧,我既是平安回來了,她也能安息了。”
景故淵語重心長喚道,“四哥——”
景綿衍道,“故淵,我還能留下這條命多虧的你,我欠你一個天大的恩情,有生之年,只要我有能力還的,我一定會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