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番鬧騰後，又一起到樓下吃早餐，趕到城南汽車站時已經十一點了。
車子停下時，穆煜澤變戲法般拿出一張車票遞給她，舒靜曼一看，正是去自己家的車票。
“你幫我買好了？”舒靜曼瞪大了眼，心裡驚訝。然後又想到她好像沒說過她家是哪的吧，他是怎麼知道的。
“十一點十分。”穆煜澤淡淡說道。
“什麼？”舒靜曼疑惑皺眉，低頭看手機上的時間，才十一點兩分啊。
“開車時間。”
舒靜曼低頭一看，果然，票上清清楚楚寫着開車時間是十一點十分，再不進候車室就來不及了。
“啊，我先進去了！你開車回去注意安全。”邊說邊拉車門，腳剛着地，就一路狂奔向候車室。
候車室要憑票進入，舒靜曼剛到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小姐，請出示你的車票。”
“哦，在這裡。”舒靜曼連忙拿出手裡的票，遞給對方檢查。趁對方檢查的空檔，轉頭看遠處馬路邊停的那輛黑色轎車，只是距離太遠，隔着車窗無法看清裡面的人。
“小姐，你可以進去了。”
檢查人員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舒靜曼對着遠方一笑，轉回了頭，對着檢查人員點了點頭，奔進了候車室，直直向乘車入口而去。
馬路邊，車裡的人看着那道着急中冒冒失失的嬌小身影跑遠，這才收回視線，調轉了車頭，黑色勞斯萊斯幻影立馬猶如一道閃電消失在街道。
“少爺，老爺讓你春節務必回家。”
“沒時間。”
“少爺——”
一身黑衣的管家站在書房裡，手裡拿着電話，聽着那方傳來斷線的聲音，不禁扭頭看向一側坐在黑皮沙發上的面無表情閉着雙眼的人，低下了頭。
“下去吧。”似是料到什麼，沙發上的人吩咐道，沒有睜眼。
“是。”
中年的管家沒再說什麼，放好手裡的電話，微低着身子恭敬地出了書房，從外面拉上了門。
屋內，剛剛閉着眼的人緩緩睜開了雙眼，幽深的黑眸看了一眼桌上擺放的電話，久久沒有動的身體也坐直了一些，似有似無地吐了口氣，像是嘆氣一般，隨後立刻把視線轉移到了牆的另一側，盯着某一處，眼睛一眨不眨，久久沒有移開。
那裡，是一張只有巴掌大的黑白小照片，因爲放久了原因，照片邊緣還有些泛黃，可是這張小照片卻被框進了一個巨大的玻璃相框裡，被人鄭重地掛在牆隱蔽的一處，成了這間屋子的牆上唯一掛着的一幅照片。隔着一層玻璃，隱約可以看見照片裡是一個穿着裙子的年輕女人，她站在一大片麥浪裡，揹着身，仰着頭，像是在眺望遠處的風景，只留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
拍照的人應該是站在照片裡女人的斜後方拍的，所以還拍到了女人帶笑的側臉，可能是相機移開得太快或是拍照用的機器像素太差的原因，整個畫面都不是很清晰，畫質也是黑白色的。
回家的高速路被堵了，司機臨時選了一條普通公路走，卻是坑坑窪窪的，車子一路顛簸着，原本兩三個小時就到的，結果五個小時過了都還不能到。
旁邊坐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一路不停地嘟着嘴抱怨，先是磕着瓜子罵路太爛，後來瓜子嗑完了，就一直捂着肚子叫餓。
舒靜曼倒是不餓，因爲吃早餐時穆煜澤挑剔她太瘦了，威脅她吃了多吃了比平時吃的多了一倍的東西，只是頭被車子顛得暈乎乎的。
車子到了一個地方時，又堵路了。
舒靜曼被搖得暈乎乎的，正要睡着，旁邊那姑娘突然大吼一聲“操！******又堵路！”，頓時就被嚇醒，再也沒有半分睡意，擡頭看了眼四周圍，發現幾乎整車的人都在看着她們這邊。
這……
舒靜曼偏頭看了看旁邊又是敲窗又是跺腳的姑娘，默默地把頭低到最低。
堵車，修路，車子輪胎壞……
回家的途中真是一波三折，舒靜曼被累得夠嗆，無精打采地從車上走到地面時，發現天已經黑了，站在一盞路燈下，久久回不過神，覺得地面也還是在搖晃着的，包裡的手機這時卻響了。
“舒靜曼，怎麼不接電話？！”剛摁下接聽鍵，就傳來一聲大吼。
“舒靜曼，講話！”沒有立即聽到對方的回答，打電話的人火了，大聲命令道。
舒靜曼還沒從下車的暈眩中反應過來，等辨清電話裡的聲音是何人時，趕忙回答道：“我在的。”
“你在哪？爲什麼一直不接電話？”穆煜澤有些火大，他查了，c市到她家最多三個小時就到，她早就到家了。他明明吩咐過她，到了就要打電話告知他，她倒好，到了不僅不主動打電話給他，就連他打電話過去也是一直不接。
“我在車站啊，剛剛下車。”舒靜曼還有些暈眩，聽到穆煜澤這樣問，回答道，“我剛剛纔接到你的電話啊。”
車站裡確實有些吵，舒靜曼沒有聽到電話另一頭穆煜澤的答話，卻是聽到身後有人在大聲喊叫着，疑惑地轉過了頭。
“小姑娘，小姑娘，你的東西還沒拿！”
“就是你，哎呀，小姑娘，你東西忘拿了。”
司機大叔見前面的小姑娘終於掉過頭了，連忙幫她提了東西過來。
“小姑娘，這是你的東西，幸好你沒有走遠。”大叔級別的司機拍了拍舒靜曼的肩膀，轉身走了。
“你現在在哪？”
“說話！”
“我……我在的。”舒靜曼看着剛剛車上的那司機費力地提着好些東西走到自己面前，然後放下東西，拍她的肩膀，剛要解釋東西不是她的，她上車前壓根就沒買任何東西，又聽見電話男人的問話，對着司機招了招手，一邊回答電話。
可是這司機放下東西就走了，舒靜曼急忙叫道：“叔叔，這不是我的東西。”
“小姑娘，這東西是你的，送你上車的那人給你搬上車的啊。”司機聽了調過頭說道。
舒靜曼聽了更疑惑，上車時就她一個人，哪有人送？
“這真不是我的，你不能給我！”
“小姑娘，這東西明明就是你的，坐車坐暈了吧。我看你還是趕快回家吧，晚了可就不安全了。”司機越走越遠，聽着舒靜曼的話，只當她是坐車久了，腦子暈了。
這……
舒靜曼苦惱地看着腳邊的一大推東西，她還要忙着回家啊。
電話另一頭的人卻是已經咆哮了。
“舒靜曼！”
“我在的。”
“趕快回家！”
“我正要回家，可是車上有人忘拿東西了，司機以爲是我的，給我送來了，我還是先把東西送回吧……”
“那是我讓人買的。你快回家！”
“你買的？！”
“對，我讓你現在趕快回家！”
“哦，好的。”
掛了電話，看着腳邊一大推的東西，原來是他買的，難怪。
“小姐，要走嗎？我送你。”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她腳邊，開了車窗問道，邊說邊下了車。
舒靜曼正求之不得，有車停在腳邊當然好了，省得她還要把東西搬到車站外才能打taxi，當下就道好。
出租車司機真是熱心到不行，下了車主動幫舒靜曼把東西都搬到了車上。
“謝謝！”
舒靜曼隨之上了車。一心想着可以馬上到家的她並沒有發現整個車站裡只有這一輛開進來的taxi，也沒有想到這裡的車站是有規定taxi是不能開到車站裡的，更沒有看到前排的司機自她上車了後就編髮了一條短信發送出去。
“穆少，她坐的我的車。一定安全送到。”
穆煜澤看着手機屏幕上進來的消息，凝着的眉這才舒展開。
剛纔得知她回家的汽車改走了路線，最近都沒有事情發生，是他疏忽了，好在下面的人有一人這兩天回老家，和她是一個地方的，正好派上用場。
“我在前面轉角處下車。”舒靜曼提醒道。
車子到了轉角停了下來，舒靜曼下車搬東西，只是有兩個箱子，她一次搬不走，因爲她家還要從這傳過一個巷子纔到。
本應開走的taxi在她下車搬完東西下車後並沒有立馬開走，司機戴了個墨鏡，走下了車。
“小姐，正好沒事，我送送你。”
“不，不用了。”舒靜曼連忙擺手，不好再麻煩他。
“沒事，帶路吧。”司機不由分說就擡起了箱子，兩個箱子都到了他的手上。
“不用麻煩你，我自己可以的。”舒靜曼不好意思說道。還是第一次見着服務這麼好的司機。
“是前面嗎？”
“哦，嗯，要穿過那個巷子。”看着走在前面如此熱心的司機，舒靜曼跟了上去。前面那個巷子有些黑，她以前一直都很害怕走，剛想着又要害怕一次了，現在多了這位司機一起，真是太好了，就是太麻煩人家了。
“謝謝你，我家就在前面了。”
“不用。”
一直送到自家房子前不遠，司機才放下箱子，然後轉身就走。
舒靜曼感激地看着對方走遠，這才一個箱子一個箱子裡往家裡搬。
兩個箱子都運到門口後，舒靜曼才敲門，等了好一會纔有人開門。
“顏顏。”
開門的人正是舒顏顏，懶懶地瞟了一眼敲門的人，見是舒靜曼，也沒多高興，向後推了腿讓開了身子，“你回來了啊？”
“嗯，是啊，媽媽在嗎？”這個妹妹從小嬌**慣了，舒靜曼對她冷淡的招呼方式倒也不在意，一邊自己搬箱子進屋，一邊笑着順口問道。
“哦，她剛出去了。”舒顏顏回答道，注意力卻轉移到了舒靜曼搬進來的兩個箱子上，“這個是什麼？禮物嗎？還是好吃的？”邊說邊上前開始拆。
“媽媽出去了啊，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舒靜曼走到玄關處找自己的鞋子換上，一邊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她說一會就回。”
“啊，怎麼全是給中老年補身體的東西？姐，你都不給我買禮物！怎麼這樣？”
身後，還能聽見舒顏顏拆東西后的喪氣聲。
她只是給他說過媽媽身體不是很好，沒想到他記下來了，還悄悄幫她準備了帶回家的東西。
想到這裡，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他說了到家要給他打電話的。
“煜，我到家了。”
“嗯，吃了東西早點休息。”穆煜澤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任何起伏，似乎是早知道了。
“你在忙嗎？”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她聽到了敲擊鍵盤的聲音。
“嗯。”
“哦，那你也早點休息。”
“嗯。”
“還有，明天是春節，提前祝你春節快樂。”
“嗯。”
電話那方的人似乎很忙，舒靜曼也沒再多說，掛了電話。
事實的確如此，這邊的穆煜澤正在開一個海外的視頻會議，舒靜曼的電話打來時，他暫時叫停了視頻，敲打鍵盤和對方聊着。
舒靜曼電話一掛，他又恢復了視頻。
她到家的消息，他已經提前兩分鐘就通過短信知道了。
原來那位“司機”把舒靜曼送到樓下後並沒有走遠，而是確認舒靜曼進了屋才離開的，而且立馬就發了平安到達的消息給這邊的穆煜澤。
好久沒有回家，家裡還是多年前的房子，只是新換了傢俱，應該就是上次她給媽媽的錢新裝修的，很漂亮，她的臥室裡也是保持着她之前離開時收拾的樣子，東西什麼的都沒有動過。
打完電話，媽媽還是沒有回來，舒靜曼乾脆拿了睡衣去洗漱室洗澡，舒顏顏則坐在沙發上一邊玩手機一邊在看電視。
等舒靜曼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出來時，陸馨正好開門回家。
“媽媽。”
“靜曼，回來了啊。”
陸馨看到舒靜曼，有些吃驚。
“嗯，我昨天打電話給你你沒接到，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吧？”
“我的手機一直在顏顏那，沒聽到她說啊。”陸馨說道，一邊看向沙發上坐着的小女兒，“顏顏，姐姐的短信你看到了嗎？”
舒顏顏正和人聊天，聽見陸馨點自己的名，不耐煩地回答道：“看到了，忘了和你說了。”
“顏顏，這你怎麼也會忘了？”陸馨看着沙發上盤着腿的小女兒，有些無奈，調過頭問舒靜曼：“靜曼，吃飯了嗎？媽媽給你熱飯。”
原來手機不在媽媽那，所以纔沒收到媽媽的短信的。
“沒有吃。媽媽，麻煩你了。”
“那好，你和顏顏先玩一會。”陸馨邊說邊進了廚房。
“誰要和她玩。”沙發上舒顏顏立馬小聲嘀咕道。
舒靜曼擦着頭髮，溼頭髮披着有些冷，於是四處找吹風機，想要趕快吹乾後吃飯，只是找了好一會都沒找到，不得不問沙發上的妹妹：“顏顏，吹風機在哪？”
“在……我在和朋友聊天，你自己找吧。”
“哦，好的。”
話音剛落，舒靜曼就看見了放在身後袋子裡的吹風機。
吃完飯，舒靜曼也累了，收拾了一下被妹妹拆得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了媽媽後，率先進了臥室休息了。
東西全都是燕窩一類補身體的佳品。挑東西的人倒是有心。
臨睡覺前，想了想，舒靜曼還是發了一條短信。
“謝謝，媽媽很喜歡。”
之前還昏昏欲睡，發了短信後，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
房子不是很隔音，還能聽到客廳裡妹妹舒顏顏和媽媽陸馨的對話。
“媽，明天我要和朋友出去玩。”
“不行。”
“爲什麼？我就是出去和朋友玩玩而已！”
“你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一羣狐朋狗友。”
“那你怎麼不管姐姐？她都交男朋友了！”
“噓，顏顏，那不一樣，你姐姐她大學畢業了。”
“憑什麼啊？她就只比我大一歲！她不就是會賺點錢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畢業了還不是照樣自己能賺錢！”
“小聲點，你姐姐在裡面。”
“有什麼怕的，我敢說就不怕她聽到！”
……
屋裡的舒靜曼翻過去翻過來就是睡不着，這個老屋裡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記憶裡最多的，全是爸爸的影子。
睡前總給她講童話故事的爸爸，一字一句給她唱童謠的爸爸，風雨無阻、每天都送她上學的爸爸，傷心時會細心安慰她的爸爸，給她買漂亮泡泡公主裙的爸爸……
放在一旁的手機不知什麼時候“唔唔唔”的震了一下，拿起一看，是一條新進來的短信息。
內容也真的很短，就一個字：“嗯。”
舒靜曼立馬回覆到：“晚安。”
剛發出去，手機就在手心又震動了一下，那邊馬上有了回覆。
“嗯，晚安。”
簡短的幾個字，舒靜曼看完卻安心地睡着了。
原來所謂睡不着，似乎只是爲了等那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