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乎氣急敗壞了，也沒管對面接電話的人是不是嚴晞，直到那端傳來弱弱的一道聲音：“阿笙？你在說什麼啊？阿晞他做了什麼？”
顧木笙一愣，喘了口氣，說：“嚴阿姨，麻煩你教兒子就把兒子教好點，一天到晚，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一樣，以後，讓他別來煩我了，也不用假好心的來看我媽了，我謝謝您了阿姨。”
說完，不等那邊迴應，顧木笙就掛了電話，腦袋嗡嗡的疼，想要爆炸了一樣，她看了一眼關着的病房門，一屁股塌在椅子上，靠着，揉着太陽穴，真的是，每一次碰到嚴晞，她都不得安生。
……
葉思瞳坐在鏡子前，撐着下巴，發着呆。
這兩天，葉一常來約她，她不應不行，可是終歸是多年不見了，有些感覺找不回就是找不回了。
門被敲響，葉思瞳就知道，葉一又來了，她換上衣服，開了門就出去，說：“走吧。”
侍者先是愣了愣，繼而笑道：“葉老闆在外面等您。”
走到外面，葉一雙手抄在褲兜裡，衝她招招手，葉思瞳走過去。
葉一上下看了她一身裝束幾眼，說：“穿這麼多，不熱嗎？”
葉思瞳說：“身上過敏。”
“我晚上讓人宋吉志藥膏過去。”
“謝謝。”
“對我還用這麼客套嗎？”葉一伸手想要摸她的頭，被葉思瞳躲開了，他的手在空中僵了僵，又往前伸了一分，將她落在前面的碎髮撩到耳後。
“走吧。”葉一說。
“去哪兒？”
“你記得你小時候，一直想去遊樂場玩，因爲伯父伯母太忙，剛好酒店裡新建了，帶你去玩。”
葉思瞳婉拒道：“阿正，我……身體不舒服，我們就隨便走走吧。”
葉一目光閃爍，點頭：“好。”
他們漫步走着，路邊的景象一路路的看過去，葉思瞳始終沒有開口說話，最後還是葉一先打破了這樣微妙的尷尬氣氛：“你都變得不喜歡說話了嗎？還是單純的不喜歡和我說話？”
葉思瞳從樹上收回視線，怔忪了片刻，才說：“你以前不是不愛說話的嗎？我怎麼覺得，你現在特別的囉嗦？”
囉嗦？葉一輕笑，現在敢這麼說他的人，大概也只有葉思瞳這麼一個人了。
他們走到一處湖岸，葉一說：“坐一會兒吧。”
葉思瞳不置可否，但也坐了下來，伸展着雙腿，風拂過臉頰，不得不說，葉一將這處私人酒店，打造得極好，風景也好，適合養老。
葉一看着她舒適愜意的神色，笑道：“喜歡嗎？”
“嗯？什麼？”
“我說，這個地方，你喜歡嗎？”
葉思瞳說：“喜歡是喜歡，但是成天呆在這裡，看多了，也沒意思。”
葉一聽懂了她話裡的話，沒有應，葉思瞳一早料到他不會應自己，也沒抱什麼太大期待，低頭踢了踢路邊的石子，擡起頭：“阿正……”
“別動！”葉一忽然截住了她的話，手朝
她伸了過來。
葉思瞳下意識要閃躲，葉一按住她，手指擦過她的下眼簾：“有東西。”
葉思瞳抿了抿嘴角，說：“謝謝。”
葉一無奈：“非要這麼客氣嗎？”
他將指尖的睫毛拂去，卻沒有馬上坐正，而是更加的靠近了葉思瞳，葉思瞳皺眉，低聲說：“阿正，我是有家室的人。”
葉一眼底閃過一層暗光，“我知道。”停了停，他看見葉思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便離開了一點。
氣氛又陷入了尷尬，葉思瞳有些坐立難安，葉一的一些舉動讓她感覺到危險。
手指輕輕敲打着褲腿，葉一笑着問：“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家家酒嗎？”
葉思瞳有些失神，聞言，勉強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還記得。”葉一打斷她，看着她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不可明說的情愫：“我和你，扮演新郎和新娘，你爲了這個，還特意從家裡偷了伯父的酒出來，後來伯父責怪你，你說……”
葉思瞳覺得這樣說下去真是沒什麼好了，連忙打斷他：“那麼久的事了，我都不記得了，你還記着。”
“我記得。”葉一又重複了一遍：“我還記得你說的那些話。”
“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亂說的，不能當真。”葉思瞳急急的說，她能不記得嗎？可是這麼些年，那顆心還是不是以前那顆心了呢？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無非是說的這麼個意思。
“可是我當真了，怎麼辦？我等了你這麼多年。”葉一忽然抓住她的手。
葉思瞳直視着他的眼睛，那是這幾天裡難得看到的認真，像小時候一樣的眼神，令她有些恍惚，就連葉一靠近，都沒有察覺，待那氣息逼近，她纔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推開了葉一，站起身，才跑開兩步，葉一就叫住了她。
“思瞳！”葉一站了起來，立在原處，看着她：“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你知道我對你的意思。”
葉思瞳回過身，說：“葉一。”
她喊他葉一，這是他第一次聽她喊這個名字，陌生又熟悉，他還記得再次相遇，是她主動找的他，她看着他，客客氣氣的喊他葉老闆。
是的，她沒有認出來，那時候，葉一在心中苦笑，她怎麼可能認得出呢？當初清秀的少年長成了如今的猙獰模樣，她怎麼認得出來呢？
可他終歸還是沒忍住，將她認了出來，那一刻，她眼中的驚喜與不敢置信，讓她以爲，他們還是有可能的，心中死寂的火苗忽然又竄了起來，灼灼着燒着他的心尖。
現在，她喊他葉一，用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口吻，那眼裡，清清淡淡的，可是他卻覺得這一刻，他們的距離是如此的遙遠。
“葉一。”葉思瞳說：“你已經不是阿正了，我也有了林穆北，我們不可能的。”
葉一抽回神思，定定的瞧着她：“我就是阿正，葉一，就是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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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葉思瞳搖頭：“葉一是葉一，葉正是葉正。”
“如果，我就是葉正，我們……”
“你還不明白嗎，葉一，你和葉正不一樣，你和他，是同一具軀殼，可是你已經不是葉正了。”葉思瞳放在口袋裡的手捏緊了：“過去了的永遠過去了，葉一也回不去還是葉正的時候，你真的不懂嗎？葉一就是葉一，葉正就是葉正。”
“有什麼區別嗎？”
“至少，葉正不會騙我。”
葉一好似受到了驚嚇一般，腿磕在了椅子上，他沉默了兩秒，說：“你怎麼知道葉正不會騙你？”
“我就是知道。”葉思瞳說：“葉正，是一個陽光正氣的男孩，因爲他叫葉正，可你不是。”
“因爲我現在的身份，你就要否定我的身份嗎？”葉一笑着，笑得近乎蒼白。
“回不去了，葉一，不要再想那個阿正了，我們，也不可能。”停了停，葉思瞳思考了一秒，說：“就算是阿正，也沒有可能的，時間改變着我們每一個人，你不再是以前的阿正，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葉思瞳了，我們，都不一樣了。”
“如果我強留下你呢？”葉一冷冷的問道。
葉思瞳反問：“你會嗎？”
氣氛又一次陷入沉默，風吹，揚起葉思瞳的發，她好像還是以前的模樣，可他葉一卻不是了，又……
葉一苦笑，坐回椅子上：“看吧，其實我還是葉正，只是我逃不開葉一這個禁錮。”
像是對葉思瞳在說，又像是自言自語，葉思瞳看着他略顯頹喪的樣子，咬着脣，沒有講話。
葉一擡起頭，衝她揮了揮手：“走了這麼久，你肯定累了，回去吧。”
葉思瞳張了張嘴，葉一止住她，說：“我以後不會再去找你了，從今天起，葉正，就是真的死了，你好好在這裡待着吧，林穆北下次來，你也可以跟着離開了。”
葉思瞳看着他，那隻手無力的揮着，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又好像不是，葉一已經不想再多說了，喊出暗地裡跟隨的人，吩咐道：“送林太太回房間。”
他又恢復了葉一的樣子：“讓翟全來見我。”
那人欠了欠身，說：“林太太，請。”
葉思瞳最後看了葉一一眼，跟着那個人，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
她回到房間不久，侍應生便敲門進來，說：“林太太，這是葉老闆讓我送進來的充電線和治療過敏的藥膏。”
他見房間裡久久沒有聲息，擡了擡頭，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默默的退了出去。
房間裡的一切擺設都沒有變，侍應生的態度也沒有變，但是一切其實都變了，她和葉正，大概，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吧？
葉思瞳嘆息，起身拿過充電線，將手機充上了電，手指摸上冰涼的藥膏，將它們盡數收進了抽屜裡。
葉一和葉正，還是一個人，只是，葉正長大了，長大，可真是一件讓人高興，又讓人頭疼的事情啊。
葉一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有人來告訴他，翟全已經到了，才跺了跺腳，鬆了鬆褲腿，往回走。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那些無疾而終的心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