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十三也在軍營呆過,聽說他終於肯成親了,大家都要來湊熱鬧。”沈鐘磬低笑着跟甄十娘解釋。
有禮儀婆子拿了瓢水讓甄十娘往秋菊腳下潑
“幹什麼?”甄十娘不明所以。
當初喜鵲和李長河成親時,她好像沒做過這些。
“這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杜媽媽在她耳邊解釋,“意寓女兒嫁出去就不能回頭了。”
“那可不行!”親眼看着秋菊披上嫁衣,甄十娘高興是高興,可心裡終是空落落的,隱隱有股莫名的擔憂,秋菊,是爲了安慰她才嫁的這麼早,這麼匆匆,“秋菊什麼時候想回來,只管回來!”她大聲囑咐秋菊。
身爲現代人,她可不買這些禮俗的帳。
惹得衆人一陣大笑。
禮儀婆子忙大聲招呼,“……快背新娘子上轎。”
簡文簡武雙雙跑過來,簡文左手握着簡武右手,右手握着他左手,兩人雙臂交叉做成花藍狀,“秋菊姐姐快上來!”簡武朝她大喊。
這是他們小時候經常玩的坐花轎遊戲,沒想到有一天竟會成真,簡武簡文眼中閃着亮晶晶的光。
婚禮習俗,怕帶走孃家的土新娘腳不能沾地,要孃家的兄弟背上轎,可秋菊是孤兒,沒有兄弟,原本和馮十三商量,已經拜胡平做大哥準備讓他背,可簡武簡文聽說了一定要自己來。
身爲奴婢,秋菊哪敢讓他們背。
可扭不過小哥倆吵着鬧着要一起擡她上轎,身爲現代人的甄十娘根本就沒有這種等級觀念。而沈鐘磬那面,什麼禮俗不禮俗,只要他們娘仨高興,就是捅破了天也無所謂。也由着簡武簡文任性。
見秋菊被簡武簡文擡起來,鄭毓勳和嫺姐蹬蹬蹬跑過去,拽着秋菊拖到地上的裙裾跟着簡武簡文跑。
從沒見過這種別開生面的上轎儀式,衆人都直了眼。
杜嬤嬤呵呵笑着硬握了甄十孃的手幫她把水潑了出去……
轟隆隆的鞭炮聲中。秋菊上了花轎。
“……沈將軍替他們請了兵部尚書蕭大人主持婚禮,不僅豐谷大營衆將領和兵部的人,還去了許多江湖人,怕去將軍府迎親給沈將軍添麻煩,都被馮十三安排在天香樓……”香桃津津有味地說着秋菊婚禮的盛況,“迎親的轎子一到,整一條街都被堵死了,而秋菊這面除了回春醫館、達仁堂和回春學館那些人,聽說沈夫人嫁徒弟。她醫治的那些病人竟自發地去了。孃家這面氣勢竟也不輸婆家。”
“這也算上京城獨一份了……”碧玉跟着說道。“六公主大婚雖然隆重,卻也沒這麼熱鬧,那個馮十三奴婢見過一次。真想不到,他那麼悶悶的一個人。竟然有這麼多朋友,這麼闊氣。”
“看走了眼吧?”太后輕笑道,“馮十三可是有名的六指神偷,當年皇宮裡的國寶都被他偷去了好幾件,氣得先帝懸賞萬金,最後也沒奈何了他。”感慨地嘆息一聲,“還有那個江洋大盜履臻,他們這些人若不是被沈鐘磬收了去,放在外面,還不知折騰成什麼樣呢。”
馮十三竟然就是當年那個把皇宮攪得天地覆的六指神偷?
天,沈夫人身邊都是些什麼人?
香桃和碧玉同時睜大了眼。
而甄十娘也正瞠目結舌,“……他怎麼組織了這麼大的場面?”直到現在,甄十娘還沒從震驚中回過味來。
這就是馮十三嘴裡的隆重?
竟然比沈忠信和小縣主的還熱鬧。
難怪他要找沈鐘磬來跟自己商量,還好,因心疼秋菊,怕自己死後她沒依靠,特意給她備了三十六擡嫁妝當以後的私房錢,否則,還真讓秋菊在馮十三面前擡不起頭。
“他大秋菊十一歲,又這麼匆匆成親,就怕委屈了秋菊。”沈鐘磬一把摟了她,“你就別管了,他跟我說他想把最好的給秋菊,這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馮十三,是愛慘了秋菊吧?
忽然之間,甄十娘心中對秋菊爲安自己的心小小年齡就出嫁了的最後那一絲擔憂蕩然無存,“嗯!”她欣慰地點點頭,“把秋菊嫁給他,我是真的放心了。”
“那就說說我們吧。”沈鐘磬貼了她的耳朵柔聲說。
我們?
甄十娘回過頭。
“馮十三成親,我特意和萬歲請了兩個月的假……”沈鐘磬笑看着她,“我帶你去萬佛寺吧,我們去許個願。”
一直就想帶她出去玩,卻一直忙於政務,總覺的以後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可突然間,他才發現,他們在一起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馮十三成親關你什麼事兒?”
他請什麼婚假?
話說出口,甄十娘忽然頓住。
她想起了這些日子明明頭髮掉的厲害,她早晨卻從沒在枕頭上發現過,又想起這些日子他拒絕了所有應酬,幾乎每天一下朝就回來陪她……甄十娘心微微發顫。
他到底還是知道了!
“……好啊。”她輕快地應了一聲,“去年正月你就說要去許願,當時忙於醫館搬家,現在醫館學館都走上了正軌,我也早想出去散散心了。”
換心術還在研究中,可是,能傳授的她都傳授了,剩下的就是蔣衡褚榆他們的事了,或許一兩年,或許還要幾十年,這些,她都看不到了。
不想了,不掙扎了
該知足了,能看到沈鐘磬這麼疼愛簡武簡文,能看到他們有個好未來,能看到秋菊大婚,她已經知足了。
在這最後可以數過來的日子裡,她只想好好和沈鐘磬廝守在一起。
“那我們等秋菊回門後就動身……”見甄十娘沒因放不開醫館推諉,沈鐘磬心裡一輕。“把勳哥一個人留在府裡也不好,讓嫺姐在家陪他和母親,我們就帶文哥武哥。”鄭毓勳病雖然好了,可他死活不肯回鄭府。“再帶上秋菊和馮十三吧,她們剛成親,正好就當休假了。”秋菊深得甄十娘真傳,路上有她照應甄十娘他也放心。
“……秋菊和馮十三就留在上京吧。”甄十娘搖搖頭。“她初入這一行,還需要留在醫館中隨褚榆他們多看多練才行。”學醫最重要的是臨牀實踐。
這次出去,她只想好好陪陪沈鐘磬,再不管醫道之事。
“十娘……”
“她還要去學館聽課……”甄十娘搖搖頭,“你有兩個月假,我想在外面多轉轉。”
“那讓冬菊夏菊跟着吧……”沈鐘磬退而求其次。
冬菊夏菊也才入道,甄十娘也不捨得她們拋開學業回來伺候自己,但見沈鐘磬堅持,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只得點頭應允。
萬佛寺位於上京城西二百里的靈臺山。屬於典型的宮殿式佈局。南北中軸線上的主體建築主要有,山門殿,天王殿。大雄寶殿,圓通殿。法堂,藏經閣等,東西兩側有鐘樓,鼓樓,伽藍堂,祖師殿,齋堂,禪堂和方丈室等。
據說這裡許願特別靈,也因此,雖和大覺寺只隔了三十里,這裡的香客卻絡繹不絕,儼然比大覺寺多幾倍。
沈鐘磬不是個講排場的人,可顧念甄十娘身體虛弱,經不得熱鬧,還是令當地官府封了山,親自帶甄十娘簡文簡武一家四口來許願。
在大雄寶殿拜了三世佛,許了個“……佛祖保佑他父子三人一生平安。”的願,甄十娘回過頭,簡武簡文正跪在她身後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寶相莊嚴,栩栩如生的三尊佛像,獨不見沈鐘磬。
“將軍呢?”甄十娘皺眉問。
來萬佛寺這一路,沈鐘磬和她幾乎形影不離,她還真不習慣一轉眼看不見他的感覺。
“剛出去……”夏菊回道。
幾人出了大雄寶殿,甄十娘正瞧見沈鐘磬身影消失在右側偏門,她若有所思地皺皺眉。
知客和尚介紹衆人去圓通殿拜菩薩
簡武簡文卻張羅着去放生池看烏龜,錦魚。
孩子喜歡放生,甄十娘就讓冬菊夏菊帶了簡武簡文去放生池,又囑咐紀懷鋒等人,“跟緊了,仔細文哥武哥走丟了。”一個人朝沈鐘磬消失的右偏門走去。
門邊閃出兩個侍衛,朝甄十娘躬身施禮,“將軍讓夫人拜完三世佛先隨知客和尚去圓通殿拜菩薩,將軍隨後就去。”
甄十娘沒言語,擡腳進了偏門。
侍衛邁步要追,想到沈鐘磬對甄十孃的寵,又停在了那兒。
進了偏門,沒見沈鐘磬,甄十娘目光掃了一圈,瞧見榮升正垂立在祖師殿門口,她擡腳走了過去。
榮升閃身擋住她,甄十娘就無聲對看着他,良久,榮升緩緩讓開了路。
聽到裡面低低的說話聲,甄十娘腳停在門檻上。
“……求佛祖把弟子命續給她,弟子不求永生,不求永世,只求今生能夠與她共白首。”沈鐘磬雙手合十,虔誠地看着眼前的佛祖,“求佛祖成全弟子的真心。”五體投地拜了下去。
橫亙沙場,曾經的他殺人如麻,是從來不信這些的。
曾幾何時,他竟然也這麼虔誠向佛了?
不求永生,不求永世,只求今生與她共白首……呆呆地望着寶相莊嚴的佛像前那虔誠寂寥的背影,甄十娘慢慢地轉過身,邁步離開殿堂。
給祖師上了三柱香,沈鐘磬走出祖師殿。
陽光有些刺,他微微眯了眯眼,瞧見前面銀杏樹下的纖細身影,沈鐘磬怔了怔,隨即大步走過去,“你怎麼在這兒?”伸手摘下甄十娘頭上的樹葉,“沒去圓通殿?”
一路上她就惦記着要來拜菩薩的。
“……我在看上面那個塔,不知是什麼?”佛祖殿位於大雄寶殿的右側,視野特別開闊,站在這裡,正好能看到山頂位於中軸線上的那個巍峨寶塔。
甄十娘回過頭,朝沈鐘磬爛漫一笑,頓時如春花綻放。
沈鐘磬看癡了去。
良久,纔回過神,“那是藏經閣。”伸手抱起她,“你想去,我帶你上去。”
“鐘磬……”甄十娘掙扎着跳到地上,“我想自己走上去。”她想和他一起手牽着手走上去。
“你……”沈鐘磬有些遲疑。
能行嗎?
走平路都喘,怎麼能爬這麼高的青石階梯。
“你拽着我……”甄十娘笑着把手遞給他。
看着遞到眼前的一雙素白小手,沈鐘磬猶豫不覺。
“鐘磬……”甄十娘看着他,“我還從沒和你一起爬過山呢。”那年清明祭祖的時候他曾帶她遊過鳳凰山,可幾乎都是他霸道強勢地抱着她走。
很想能夠和他一起手牽着手慢慢地變醜,變老,變白頭……
只是,她做不到了。
她現在唯一還能做的事情,就是和他一起手牽手,慢慢地爬上那座山……
讓那牽手的感覺永遠雋永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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