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恩愛偷偷地回家好就是了,那沈鐘磬幹嘛不分場地不分對象地對甄十娘那麼維護,那麼緊張,恍然一副恨不能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心肝寶貝似的!
恩愛就恩愛好了,幹嘛要在不幸的人眼前現!
這不是傷口撒鹽嗎?
總之,一聽到這些小公主們提起他們夫妻那些軼事,她的心就像針扎似的。
“……你是看不慣他們夫妻和睦了?”太后看着長寧公主,“你是看不慣她給八公主手術後累得站不起來,沈將軍不管不顧,當着你父皇和哀家的面就把她抱走了?”
長寧公主緊抿着脣。
太后目光慢慢地變冷。
空氣有些凝滯。
就在長寧公主受不了,想轉身離開之計,太后幽幽嘆息一聲,“外人都只看着他們恩愛,又有幾人知道,他們纔是一對真正的苦命鴛鴦。”語氣中有股哀婉的悵然。
苦命鴛鴦?
長寧公主驀然擡起頭。
這也叫苦命鴛鴦?
若能得一個知心人如此全心相待,她相信世上所有的女人都願意做這種苦命鴛鴦!
見她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太后又嘆了口氣,“……這次朝賀,你父皇受沈將軍之託,邀請了各國的知名太醫。”把各國太醫給甄十娘瞧病的事說了,“你父皇親自召見了他們,和太醫說的一樣,即便這麼靈芝雪蓮地養着,她也活不長……”更何況,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靈芝雪蓮長年供應,想起各國太醫提起甄十娘時那傾慕和惋惜的目光,太后心莫名地一陣低落,她擡頭看着長寧公主,“……你知道你父皇爲什麼要殫精竭慮地想從國庫掏銀子給沈夫人開醫館?”
長寧公主搖搖頭,“爲什麼?”
“你也看到了,她在梧桐鎮開的那個回春醫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創舉,是一個福祉百姓的大舉措!”太后聲音擲地有聲,“縱觀大周醫界,除了沈夫人,再沒人有那智慧、魄力和心胸做這件事了,開學館廣收弟子。不保守不藏私,她只想在有生之年能把自己的絕世醫術傳下去,不被她帶走埋沒在地下,你父皇何嘗不想她能在有生之年把這一壯舉做完?”目光晦暗,太后聲音苦澀。“一旦她沒做完就撒手走了,讓這種新型的醫館學館從此夭折,這不僅是她的遺憾。也是我大周朝的遺憾!”鏗鏘的語氣有股命運無常的感慨,“一個大正月,她一天都沒休拖着孱弱的身子和回春醫館的大夫籌劃設計,你倒好……”太后目光忿然,“竟死死地拖着後腿不鬆口!”太后聲音戛然而止。
明明甄十娘已經打算另外選址了,而自己這面爲了欽天監改換國運之說硬逼着她買下女兒那累世富商出手前都要考慮考慮的天價舊宅,拖着她有限的生命。
這是不是,太自私了?
想到甄十娘那面不知急成怎麼樣。而他們這面卻利用權勢硬逼着她等,汲汲算計了一輩子的太后,忽然之間感覺自己很卑微。
“……父皇不是答應用國庫銀子借給她嗎?”長寧公主嘟囔道。“她幹嘛不借?”裝清高嗎?
“沈夫人不想她身後沈將軍揹負一身債務!”太后聲音猛高了八度。
“達仁堂和回春醫館那麼賺錢,她怎麼可能揹債務?”氣焰早已矮下去的長寧公主聲音突然高起來。
“……她那一身病就是個無底洞,有多少銀子也不夠填!”見長寧公主錯愕地睜大了眼。太后聲音低下來,“你知道一顆靈芝多少銀子嗎?”又問,“你知道一隻雪蓮多少銀子?”
長寧公主搖搖頭。
“大周不產這些,能到這裡來的都是貢品,品質都是上好的,普通的都要幾百兩,好一好就上千上萬……”太后看着長寧公主,“我聽說爲感謝她救了八公主,於嬪送出的那顆千年首烏竟花了上萬兩金子……這些藥材,別說尋常人家,就是我大周的公主,天天吃也吃不起!”嘆了口氣,“沈將軍那麼愛面子的一個人,現在也變成無賴似的天天盯着你父皇的珍饈庫,死乞白賴地討要藥材,還不是因爲買不起了!”話題一轉,“沈夫人堅持不用沈將軍的銀子開醫館,不是和他生分,她是不想她身後沈將軍負債累累,她是打心裡疼着沈將軍呢。”
隻眼紅甄十娘夫妻恩愛,眼紅達仁堂和回春醫館銀子流水似的往裡進,長寧公主卻從來沒想過這些,聽了這話,不由認真擰起了眉頭。
太后見了就嘆了口氣,“你隻眼紅人家夫妻恩愛,可你卻不知道,他們是因爲都知道彼此在一起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所以纔會那麼恩愛,彼此只想着對方,不想自己,這叫懂得珍惜,這叫惜福!而你呢……”太后擡起頭,“駙馬對你那麼好,只因說了一句磊哥是妖孽,要殺了他,你就生生地把人給攆走了。”
“……他們真的沒有多少日子?” 長寧公主目光茫然。
怎麼會?
他們那麼甜蜜啊?
怎麼會有生離死別的一天?
一想到和心愛的人生離死別的滋味,她心裡忽然一股刺痛,不知是爲甄十娘,還是爲她自己。
“你們的日子還多!”太后一哂,“你和駙馬還有大好的日子,還有過也過不完的日子,你們都好好地去揮霍!”呼出一口氣,“就這麼再耗上三十年,等着有一個快死了的時候,再後悔!”
長寧公公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母后!”她聲音有些淒厲。
“你下去吧。”太后無力地擺擺手,“哀家累了。”
長寧公主緊咬着脣。
走到門口,她突然又轉回身,“那就十六萬吧。”見太后擡起頭,又補充道,“再少了,我面子也過不去。”甄十娘在五城兵馬司附近買了一處宅子,無疑是將了她一軍。
現在大家都等着看她熱鬧呢。
否則,她也不會明明被煮爛了還硬着頭皮死扛。
死要面子活受罪,到底是被自己慣壞了!
看着長寧公主發紅的眼,太后暗暗嘆息一聲,“……這大約是她的底線了。”
“十六萬?”甄十娘皺皺眉,“就目前我們的狀況,還是高了。”
“十娘……”沈鐘磬叫了一聲。
“我知道你有一個寶藏,我們幾世也花不完。”甄十娘擺手制止他,“只現在太敏感了,我們還是謹慎爲好。”
見甄十娘主持中饋對銀錢處處算計,生怕給他加重負擔,沈鐘磬索性就把自己發現南越前朝地下寶藏的事情告訴了她。
甄十娘很慶幸沈鐘磬沒有愚忠到把發現的無主財物獻給皇帝,有了這幾世也花不完的寶藏,她再不用爲誰當太子擔憂了,現在,她們只要設計好將來被新君猜忌時怎麼能全身而退就好。
只是,她不算計別人,不等於別人不算計她,尤其這個敏感的時候,大家都睜着眼睛盯着他們呢,一旦沈鐘磬拿出這麼大一筆銀子給她開醫館,難說御史不會彈劾沈鐘磬貪污行賄剋扣軍餉。
管他有的沒的,先潑你一身漲水,拉下馬來扒一層皮再說。
想起這段日子朝上那令人心驚肉跳的平靜,沈鐘磬就點點頭。
只是,他又皺皺眉,“……怕是長寧公主再不會降了。”
“嗯……”甄十娘想了想,“我們不如這樣,先付八萬兩,另外八萬兩分幾年從回春醫館的利潤中支付。”笑看着沈鐘磬,“這樣一來,我們連利銀都省了。”
之前萬歲說要從國庫借給他們銀子,是要按利計息的。
沈鐘磬刮刮她鼻子,“就你鬼點子多。”嘆了口氣,“就是不知長寧公主會不會答應。”
甄十娘霸氣地點點頭,“我們就沒銀子給,她不答應也得答應!”
而長寧公主正眉頭緊鎖,“分四年償還,她是真沒銀子了?”
王總管恭恭敬敬地回道,“……她光買顧府舊宅就押進去了三萬兩,奴才聽說她這次連太后賞的聖尊御青溪玉佩都押在了德盛昌,好歹又籌措了十萬兩銀子,沈夫人說還得修整房屋、購置設備,僱傭醫護等,留下了兩萬週轉。”王總管嘆了口氣,“依奴才看沈夫人是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她是打心裡不想買您這個府邸的,都是太后聽了欽天監的話硬逼了她買的……”
長寧公主就不耐地擺擺手,“好了,好了,分期就分期吧。”
匠人圖紙早就準備好了,這面一簽約,當天下午餘慶便帶人進駐了長寧公主舊府邸,開始全部的大規模的修繕改造。
過了二月二,就到了三月三。
醫館的改造已經基本完成。
說好了陪她驗收的,可沈鐘磬忙的抓不到影,一大早,甄十娘只好一個人在餘慶等人的陪同下來到醫館驗收。
“……這個臺階也給打掉,改成一個緩慢的斜坡。”甄十娘指着從手術室到病房的迴廊中一個二級臺階說道。
這樣更方便推送病人和手術牀,
立即有人刷刷地記錄下來。
“前面就是夫人說的消……毒……室。”不懂消毒爲何物,餘慶說起來很拗口。
甄十娘擡腳隨他走了過去。
小丫鬟興匆匆跑進來,“鬼谷大師和二爺把設備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