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被烈語迷暈了之後短短睡了這麼三個時辰,慕彬一大早起來竟是精神倍兒好,連帶着一旁準備充分的小順看着自家少爺神完氣足的樣子,都是一副賞心悅目的表情。
“少爺,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嗯。”慕彬應了聲,卻沒急着出門,反倒喚了聲主院子裡的丫環小廖,“夫人可是起牀了?”
小廖見自個兒少爺精神好,也是老開心的,特意甩了掃把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回話,“少夫人精神可好了,昨晚和宮丫頭打了一晚上的架,寅時時分還去賬房呆了半天,奴婢也不知道少夫人在幹什麼,不過卯時的時候少夫人又把宮丫頭從被窩裡拎起來,倆人窩到廂房裡至今還沒出來,要不我和少夫人說一聲少爺你要出門,讓少夫人來送送?”
研製千香的替代香料的正事他還是別打岔的好,慕彬搖搖頭,把一溜煙要去傳話的小廖給拉了回來,“讓夫人忙她的去吧,不過,你叫她別忙的太晚,就說……女人熬夜容易長皺紋的,我倒是不在乎,不過到時要是比宮琪那丫頭顯老了,難免讓宮琪佔了便宜。”
慕彬一句話還沒說完,遠處,不顯眼的草叢裡忽的一陣窸窸窣窣的異響。
宮琪咬着牙摧殘着一地的花花草草,無比的後悔拉烈語這女人來送慕彬。她可是一派好心培養這小倆口的感情啊!這該死的慕彬就這麼在她背後編排她!這不擺明了把他對自個兒娘子的溫柔建立在打壓她的樂趣上嗎?不行,這慕彬有和烈語同流合污的趨勢了!霎時,慕彬在宮琪心裡斯斯文文的形象轟然傾塌!
一旁的烈語聽這番話倒是十分的受用,無比戲謔的瞥了眼宮琪,宮琪越發的悲憤,當即拽着烈語無聲無息的往回走。
“好的,我這就和少夫人說去!”
“等等,還有!就和她說,等我回來,正事告一段落後,我帶她回一次秦凰樓,她也好和同門聚聚。”
“沒天理!你男人怎麼對你這麼好??!”宮琪心裡極其不平衡,怒極攻心的後果就是指中銀針如舞,盡往烈語要穴扎。烈語一邊閒閒的招架,卻時不時的往院門口瞟幾眼,直到輕揚的藍衫徹底消失在了轉角,一貫英氣的臉上莫名有了半分的柔和。
.
等慕彬到了醉月樓,閣子裡的客人已經到了,初看服飾,果真不是大周的款式。
來人相貌普普通通,黝黑的膚色、粗雜的束髮,倒像常年奔走行商的樣子,慕彬倒沒看出什麼紕漏。
一見慕彬,來人卻是殷勤的邀了慕彬上座,“久聞慕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一表人才,當真配得上天下首富之名!”
“客氣,不知兄臺怎麼稱呼?”
“小的維安,一小小到處跑商的,今個兒能和慕公子同席而坐,實在是榮幸啊。”
維安一臉喜色,拉着慕彬便坐了下來,當真一副粗豪爽朗的模樣,閒聊了片刻,便忍不住把生意上的事扯了出來,不解的問道:“我們與慕氏在千香的生意上互利互惠,何其愉快?慕公子爲何忽的不和我們做生意了,莫非慕公子對我們提供的礦料有什麼不滿?”
慕彬特意瞟了眼維安身後侍立的四個人,都是孔武有力,怕是商隊押運的好手吧?不動聲色的笑笑,慕彬才答道:“維安兄過慮了,慕氏怎麼可能放任千香這麼大筆的利潤生意不做呢?”
維安一愣,“慕公子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慕氏的產業還是會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們的礦石買賣,我甚至願意把生意的所得利潤和你們四六分成,我四你六。”
維安不可思議的瞪着慕彬,一側的四名鏢師也都是震驚莫名,慕彬淺淺一笑繼續道:“不過,我唯一的條件是,我要全權接手礦石的開採事宜。”
“慕公子的意思是……讓我們告訴你礦石的產地?”那不相當於把大楚賣了嗎?……
“我正是此意,不知維安兄意下如何?”
維安不置可否,反倒藉着喝茶的時機瞟了眼身側的鏢師,大有蠢蠢欲動之勢。慕彬暗自皺了皺眉。照理,他給出的條件是相當的誘人了,只要是做生意的人不可能對其中的利益無動於衷,莫不是這羣人的真正目的根本不在於銀子?!
慕彬更深了的皺了下眉頭,那邊維安卻朗笑着起身,客客氣氣的給他倒了杯酒。
“慕公子的條件如此誘人,我定會好好考慮的,不如慕公子先飲杯酒潤潤喉,咱們再來細聊?”
細聊?只怕等會兒就要動手動腳了。心下雖知不好,慕彬面上卻無異狀,當即接過手裡的酒盞,對維安拱了拱手便把酒杯湊到了嘴邊。
濃濃的酒香摻着淡淡的青澀味撲鼻而來,慕彬手一頓,不着痕跡的看了眼手裡的茶水。
安眠香?
慕彬着實怔愣了會兒,方纔不動聲色的笑笑,把杯中美酒盡數飲下,一滴也沒剩。
對面的維安見慕彬根本毫無防備,稍稍放了心,等暈暈乎乎的慕彬徹底的睡死了過去,這才收了客氣的笑,嚴肅的吩咐四人把慕彬的眼睛給蒙了起來,悄悄的帶出了醉月樓,上了後巷的一輛馬車。馬車後是連着的貨架、木箱,分明是一副行商的行頭。
“回去。”維安沉聲吩咐,馬兒便嘶鳴一聲,一行商隊飛速的朝淮卞城外而去。
被扔在馬車小角落裡的慕彬不爲人知的吐了含在嘴裡的酒,眼睛雖然看不見,一路上卻是十分留心馬車外的一切動靜。
車外的聲音嘈雜紛亂,分分明明還處於鬧市。
“陳公子啊,又來光顧我曹媽的生意啊,呵呵,來來,今個兒蘇姑娘有空,保準你盡興!”
“哎!客官來來,蔡紀麪館,新開張一月,湯湯麪面的倍兒好吃,保管您滿意!”
……
馬車漸行漸遠,車外的喧囂也漸漸的平靜。不知走了多久,馬車忽的一頓,耳邊又傳來一陌生的聲音,料想應是四人之一。
“維安兄,喝了這茶再上路吧。”
“行!大家先喝口茶再趕路不遲,反正也不遠了,只要傍晚前趕到咱們的地盤就行。”
“那這人呢?四個時辰了,我看也渴了吧?”分明一股看好戲的意味。
“那就賞給他一口茶唄!免得宰相大人說我們虐待了堂堂的慕氏公子,不過慕公子這麼睡着,這茶可不好喝啊。”
五人好一陣笑,慕彬才暗自驚疑了下維安口中的“宰相大人”,卻被當頭澆了滿臉的茶水,還有好些燙人,慕彬忍了忍,愣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五人又是好一陣嘲笑,慕彬卻仔細聞了聞茶水,隱有淡淡的薄荷香,心中的地圖越發的明晰。
曹媽是香雪閣的老鴇,蘇姑娘更是當紅的花魁,而香雪閣在淮卞以東的東四的街道上,馬車出的就應是淮卞的東四門。東四之外僅有三條官道可達別地,而蔡紀麪館他上月行商剛好路過,那條官道應是通往淮卞臨縣安慶的。淮卞與安慶兩地之間有兩個時辰的路程,離開淮卞後他們共走了三個時辰,顯然早就過了安慶,而他若是沒記錯,後一個時辰,馬車應該左轉了三次,右轉了七次,慕彬暗自想了好久也分不清楚,他們現在到底是應該在安慶的下一城青悠,還是應該在青悠以西的莫林山。
不過,這會兒他算是清楚了。莫林山盛產薄荷,他現在的處地除了莫林山,不會有別處了!
再等啓程之後,果然如維安所說,不出兩盞茶的功夫馬車就到了目的地。
慕彬蒙着眼,完全是被兩人駕着往前走,到了一間屋子裡,那兩人便嫌着礙事的把他扔出去。慕彬剛摔到地上,倆人又出去了,還把門重重的帶上,慕彬算是知道自己終於進了狼窩。
不過幸虧這麼一摔,他終是有了“甦醒”的理由。
維安看了看地上終於轉醒的慕彬,冷笑一聲,揭開了慕彬眼前的黑布,順手還拎起了慕彬的衣襟拖到牆角里,把牢固的鎖鏈往慕彬手上和腰間一鎖,大功告成了還高高在上的看了眼慕彬,狠狠的踹了一腳。
慕彬身上吃痛,卻是端正端正了身子,依舊一副商談的表情,平淡而客氣。
“維安兄把我綁到這裡來幹什麼?如果是綁架,大可不必,只要維安兄把礦石的出產地告訴我,我爲你賺的淨利保證足夠讓你逍遙快活幾輩子了。”
慕彬不鹹不淡的態度很是讓維安愣了會,“慕公子不愧是商人,這種境地還不忘討價還價。可惜,你現在在我手上,出什麼價,該由我來定!”
“那維安兄的意思是?”
維安從懷裡掏出張擬好了文章的紙張,蹲下來攤開在慕彬眼前,“很簡單,只要慕公子在這上面蓋上了慕氏的印章,撤銷前幾日慕氏商行一概不與我們做生意的指令,並承諾從今往後慕氏無條件與我們共商,一切的交易回到兩月之前。”
“就這樣?”慕彬挑挑眉,“這似乎,還沒有我先前所提的條件誘人啊。”
維安皺眉,一把揪起了慕彬的前襟,面色惡狠,“慕公子的意思是不答應了?”
“維安兄怎麼這麼沒有耐心?”慕彬心平氣和的與維安對視,“不就是蓋個章嘛,這筆生意對我們慕氏又沒有什麼危害,維安兄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把我劫到這來呢?”
維安又愣了愣,“你答應?”
慕彬點點頭,“不過……”
“不過什麼?!”
慕彬無奈的看了眼腰間的麒麟碧玉,“慕氏的指令向來是要戳蓋兩枚麒麟碧玉的印章才能生效,你也知道我已成親,另一枚碧玉在我夫人手上,少了我夫人那枚印章,單我一個人的不足以調令慕氏各地商行啊。”
維安大爲皺眉,沉默了會就一手摘了慕彬腰間的麒麟碧玉,“晾你也耍不出什麼花招!既然這樣,那在貴夫人來之前,就請慕公子先在這屋子裡呆段時間吧!”
見維安要走,慕彬又想了想先前的那句“宰相大人”,嘗試着試探了一句,“我的一日四餐,維安兄應該不會剋扣吧?”
維安諷刺一笑,“慕公子放心,這麼點糧食我還是不會虧待公子的!”
聞言,慕彬心下立時就沉了。天下大局他雖不甚明瞭,但風俗人情他卻瞭如指掌。辰時朝食,午時中食,申時夕食,多數國家大多爲此一日三餐,而獨有楚國戌時另有一餐名爲晚食。
那他口中的“宰相大人”豈非就是秦淮之了?!
慕彬越來越覺得這事非同小可,那邊走出門的維安卻又折了回來,手裡抱着五盞薰燈,慕彬看着心裡沉了又沉。
“未免慕公子在這黑屋子呆的不舒服,我就多點些千香讓慕公子舒服會。”維安笑望了眼慕彬,“公子可好生享受了!”
言罷便“轟”的一聲把門關上。昏暗的屋子裡,立時燃香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