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兮白一路蕩回屋時, 眉頭一直是蹙着的,直到家門口,乍聽一聲驚呼, 才慌忙闖進屋子裡, 正看見自己買的那兩條魚滑溜溜的躺在地上, 而宮琪處於一腳踩上去, 直挺挺往後倒的狼狽模樣……
楚兮白一見宮琪背後連忙喚了聲, “小心啊,你身後好大塊尖石頭的!”話未落,人已經急速的掠了過去。
楚兮白原本以爲自己出手已經很快了, 可是他看的更清楚,他還未接着宮琪後倒的身子, 地上那一枚尖石已經被牆頭打來的一塊碎石遠遠的彈開。
攬宮琪入懷的時候, 楚兮白特意瞟了眼遠處那片牆頭, 那裡卻是一絲動靜也沒有。
楚兮白皺了皺眉,宮琪卻是扒着楚兮白順了好會兒氣, 才離了他的懷抱氣的一跺腳,“什麼破魚,死了還拉我墊背,害我滑一跤!”
對着一條魚憤憤完,宮琪卻沒忘心有餘悸的回望一眼那身後所謂的尖石子, 卻啥都沒看見, 地上光亮着吶。
宮琪一陣愕然的望着楚兮白, “地上沒東西啊, 你看錯了?”
楚兮白正要開口, 遠處牆頭卻微微起了些動靜,細聽, 竟是有人走遠了,速度還挺快,很顯然身手不賴。
舒望麼?……
見楚兮白望着牆頭半天不語,宮琪莫名的也回頭看了眼,啥都沒看見。看這傢伙半天不說話,宮琪越想越不對,斜着眼眯着看了好會兒楚兮白,嘀咕道:“沉默就是心虛,你剛纔……不會是特意嚇唬我,好找機會對我摟摟抱抱吧?”
楚兮白收回視線,頓了好幾秒才瞟上宮琪戲謔的眼神,而後摸着鼻子笑了笑,“這都被你發現了。”
宮琪瞬間抽了抽眼角,趁宮琪不注意,楚兮白又瞟了眼牆頭,眸光深深。
圍牆之外,走開了宅院好久,舒望纔算停了步子,不一會兒卻是又徐徐的往回走,沒走幾步卻是果不其然又聽見舒然在身後半諷半忿的言語。
“你都跟了宮琪一路了,該看見的也都看見了。她身邊的男人不止你一個,她更不是沒了你不行,楚兮白照顧的她也挺好,那風流公子比你還更會討人歡心,我看宮琪笑的也挺快活,還加上個娃娃,一家三口似的,共享天倫吶,你這個外人摻和進來做什麼?”
舒望步子沒停,舒然緊緊握着拳頭,三兩步便衝了上去,一把把舒望攔了下來。
“如果不是非常時刻,你以爲我會出此下策把你逼出迷迭谷?你怎麼還有心思在這旁觀別人的開心快活?!你知不知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舒望輕而易舉的繞過他,繼續往前走,舒然終是停了追逐了步子盯着舒望的背影,咬着牙道:“你不聽是吧?我非要說!兩月前,哈赤偶起流疫,景麒雖有派遣太醫前去就診,卻最多隻是控制疫情,治標不治本,哈赤族民早有動亂。而最近恰巧流言四起,直傳大周古城一帶地底埋有烏合子,乃治疫奇方,那哈赤族民恨不得眼都要望穿了,巴不得大周大慈大悲的挖藥救人吶!你我都很清楚,古城一帶地底埋得乃是金礦,哪裡來的什麼子虛烏有的烏合子?大周本就交不出他們要的東西,在哈赤看來到成了那見死不救、窩金藏銀的僞君子。舒望,我不信你聽不出來是有人故意挑起哈赤和大周的不和,這耳旁吹陰風的事兒,可是可大可小的。”
見舒望仍舊沒什麼反應,舒然笑的憤憤,“看來你真打算不聞不問了?呵,也是,那羣蠻子不過集兵函谷關外按兵不動,半月以來也沒見着真有什麼舉動。朝上都安逸慣了,都說什麼我朝赫赫天威豈是區區幾個蠻子撼動的了,想他們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更有甚至,說什麼大周若是出兵平亂,乃是以強勢之兵欺壓那哈赤弱幼之民,不如我朝寬宏大量些,敵不動我不動,還把藥材源源不斷的往那送,以圖落個寬仁的美名,也免損了和哈赤多年來建立的良好附屬關係。我看啊,就算哈赤真的造反了,我朝也自有那佛祖保佑,自然逢凶化吉。”舒然瞥着舒望,輕佻一笑,“對吧?”
舒望終是停了步子,不置一詞,舒然卻是笑意更深,滿臉嘲諷,“喲,我到你耳朵真的聾了,原來還聽的見我這一堆廢話嘛。舒望,別裝作莫不在乎的樣子,你有多瞭解我,我就有多瞭解你,真的漠不關心,有本事你就真的一走了之啊!”
半晌,舒望依舊沒回頭卻是長袖一擺,行動如影。
“舒望!”舒然還想追上去,卻被石子絆了個踉蹌,再等站穩,巷子裡已是靜杳無人。
舒然滿目的不可思議,眼睛大大的瞪着,前方卻一個人影都不見。張大的嘴還有喚些什麼,卻已無人聽。
“真的走了……竟然真的走了……”
空空蕩蕩的巷子裡忽的無比的安靜,靜的隱隱約約聽的見那時斷時續的泣笑,喑喑啞啞的,聞之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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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茶肆,向來是人多聚雜之地,午後時光,人們時常喜歡到此閒聊。哪哪哪家公子又娶了幾房小妾,哪哪哪個樓裡的姑娘最是銷魂,這話題聊來聊去都是些少兒不宜的八卦消息,可惜寶兒這小丫頭卻偏巧喜歡往此地湊,不爲別的,誰叫那冰糖葫蘆的攤就擺在那茶肆一旁呢?
昨個兒可是又在楚兮白那撈了一筆零花錢,今天不花乾淨了可就不舒服了,這便是寶兒的行爲作風!
“喏!銀子給你!有多少冰糖葫蘆,全給我包了!”
小老闆先是一愣,而後一臉狗腿的笑容,手腳麻利的先把銀子收了,再來慢慢吞吞的打包東西,寶兒到也不急,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那冰糖葫蘆,口水差點沒掉下來。
好半晌,一大包冰糖葫蘆才完滿的塞進了寶兒的懷裡。
“喂喂,聽說了麼?”茶肆裡又開始了交頭接耳。
“啥?”另一人立馬接腔。
“你這麼興奮做啥?不是八卦,嚴肅着吶!聽說哈赤要和我們大周打起來了!”
那人才把話題開個頭,四周就不少人圍了過來,新奇的,驚訝的,各個把耳朵豎的長長的,街頭一時更加喧鬧了,就更不會有人在意那一支又一支冰糖葫蘆落地的聲音。
“啊?哈赤那羣蠻子這是做什麼?咱們大周不是還好心的給他們診疫去的嗎?這咋恩將仇報啊?”
“就是啊!真不知道哈赤那是爲哪般哦!我聽說啊,他們還把我大周的御醫全給綁起來了關在一處!這擺明了威脅我們嘛!”
“還有這等事?哈赤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造反這不是?”
“可不就是造反嘛!不過稀奇的是,聲勢造的浩大,至今卻沒啥實際動靜。”
“哈!那當然了!”有人興奮了,把桌子拍的“梆梆”響,“也不看看他們哈赤,區區一個部落,還真能翻了天了怎了?要我說,咱大周別忍這鳥氣,要打就打,也不看看他哈赤面臨的是咱大周哪個關卡!函谷關啊!那可是我們大週一等一的銅牆鐵壁,就沒被敵人攻進來過,誰怕誰啊!”
“夥計,就你氣衝!”有人駁道:“都說了他們手裡有我們大周的太醫爲質吶,真就這麼打了?”
“哎喲!人質咋滴啦?這都快被人騎到頭上來了,該舍的就得舍了!他們真敢殺我們的太醫,我們反擊的還更有由頭了呢!”
“你這說的就等着咱們凱旋似的。”
“哈哈,那是必須的!真想以卵擊石,還不殺的他們屁滾尿流啊!”
笑聲,此起彼伏。
已近日暮時分,街頭小巷的人們才三三倆倆的回了家,那些閒聊之地也終於清靜了些許。時候已是不早,早就準備好了飯菜的楚兮白卻愣是沒上桌,一個人守在門口,時不時往門外瞄一眼。宮琪瞥了眼他那淺憂的神色,自給自足的先餵了自己一口鴨子。
“那丫頭野的很,說不定哪瘋去了,你搞得像自個兒娃娃似的,還怕她丟了啊?”宮琪又瞥了眼還在那張望的楚兮白,又塞了滿口的鴨子,含糊不清的說:“你再不來吃飯,這好吃的可全就進我肚子了啊。那丫頭你就別擔心了,除了她給別人添亂,別人哪能把她怎麼樣啊。”
楚兮白嘆了聲,回望了眼飯桌,那唯一的一隻烤鴨,居然已經快見了底!
楚兮白眼皮跳的還沒停歇,就見宮琪往他身後望了眼,一副果不其然的樣子。
宮琪朝門口努努嘴,“看吧,這不回來了?好生的吶!”
楚兮白回頭一看,果然是蓮寶那丫頭,這纔算放了心,三兩步便走過去一把把蓮寶抱了起來,“回這麼晚,飯菜都要涼了。”
向來活潑黏人的丫頭,卻頭一次沉着臉色,縱身從楚兮白懷裡跳了出來。
“我要回家……”
楚兮白一震,隨即卻立馬笑笑,“寶兒說什麼吶,這裡不就是你的家嘛。”
小丫頭抿抿脣,終是搖了搖頭,“我說我要回了真正的家,我要回哈赤。”
“哈赤?”宮琪一愣,狠狠嚥了咽嘴裡的鴨肉,“你這丫頭不是大周人?”
“恩。”蓮寶點點頭,“我是哈赤人,我爹爹是哈赤的族長,我這次一定要回去,回去好好教訓我那爹爹,讓他別腦袋不清醒的和你們開戰,讓他放了那羣太醫。”
宮琪夾菜的手一頓,臉色霎時有些難看,竟是丟了手裡的筷子,急急的走到蓮寶身邊,一把捉住了丫頭的小手:“什麼叫放了那羣太醫?!哈赤捉了大周前去就診的太醫?!”
寶兒吃痛的擰了擰眉,語氣卻萬分的堅決,“爹爹向來糊塗,我明白的很。姐姐放心,我雖是生氣一個人跑出來的,但我回去一定好好和爹爹談,爹爹若是不放人,寶兒……寶兒再不要那個壞爹爹!”
寶兒說的堅定,宮琪卻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哈赤要和大周開戰了,那被捉的太醫必爲人質。這仗若打,哈赤自不會留活口,就算這戰不打,身爲人質也必定不會好過。
宮琪向來知道自己遠沒那一顆賢良淑德的善心,對着太醫院那羣半死不活的老頭,她是根本生不起一點遇難同胞的同情心的,只是到底,那片黃沙大漠上,還有一個人的死活,是值得她是記掛的,畢竟,沒有那個人,她只怕真的要成了鎖在皇宮裡的一縷孤魂野鬼。
方文葉!不管其他人怎麼樣,至少方文葉這個沒良心又薄情的傢伙,不能出半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