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打開門的時候,齊修正雙臂環胸站在玄關,視線一對上,齊修面色大變,瞬間陰沉下來,冷着聲音問:“誰幹的?”
她別開臉,故意避開齊修視線,自顧換鞋,往屋內走,故作輕鬆地說:“沒有啊,不小心而已,沒什麼事兒,我去做飯了。”
經過齊修身邊,她想盡快躲進廚房,不想多做糾纏。可才邁出一步,就被粗暴地拉住胳膊,下巴被掐住擡起來。齊修語氣很冷硬,含着怒氣:“沒事兒?你臉都腫了!是誰幹的?”
她不知道齊修幹嘛這麼生氣,而且下巴被掐住也讓她很不爽,怎麼每個人都要來掐一下,當她好掐是吧!用力甩開禁錮的手,蘇音不與齊修對視,說:“我真的沒什麼事兒!我去做飯!”轉身想走。
不想一陣巨力,她眼前天旋地轉,背後貼上冰冷牆壁,齊修緊緊壓住她,深沉黑眸裡怒氣氤氳。她擡頭,對上視線的一瞬間,她愣住,動彈不得,好像要深陷其中。
齊修盯着她看了半晌,兩人間的空氣好似凝滯了般。突然,她眼前壓下大片黑影,還沒反應過來,脣上一陣溼軟。轟隆隆,腦子裡爆發白芒,她被雷劈中了!處於完全石化狀態,思維已經停擺!
齊修感覺到她的僵硬,只是輕輕摩挲了一下,才放開,靜靜地俯視她。蘇音渾渾噩噩的,隨着時間流逝,她漸漸控制不住情緒升騰,先是嘴脣顫抖,然後全身都開始顫抖。最後,她發覺自己被困在齊修和牆壁之間,被他攬在懷裡已經很久。頓時,她臉上涌現紅雲。
龐大的羞愧感讓她手足無措,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將齊修推開,轉身兔子似的竄進了房間,“磅”一聲巨響,房子都要抖三抖,深刻地表達了某人的慌亂心情。
齊修被她推得一個趔趄,站住了就見她跑回房裡。寂靜的客廳裡,他側身站着,眼神定定的望着房門,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神沉鬱清淡。好一陣子後,他終於有了動作,低頭看被她掉落在地上的食材,上前彎身拾起來,然後進廚房放進冰箱。
齊修回身坐在沙發上,對面電視也沒開,視線投向前方卻沒有焦距,端麗的臉難得透出不解情緒,淡淡的。他直從半下午坐到太陽下山,終於感覺到客廳裡光線變弱,他轉頭看看窗外,然後起來走到房門前,敲門。
蘇音竄進房裡後,就將自己狠狠拋向牀鋪,抱起被子矇住頭,再將枕頭按在臉上,開始尖叫!媽呀!這也太驚悚了!等她叫累了,就開始翻滾,從這頭滾到那頭,從牀上滾到牀下,再滾到牀上,三百六十度輪着滾。
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她才氣喘吁吁躺倒,盯着天花板,腦子裡還是扭不過來。好容易恢復一些,就不停回放先前那一幕,一想起來她就激動,一激動她就又叫又滾。如此反覆,折磨得她精疲力竭。
齊修來敲門的時候,她正將頭鑽進被子裡當鴕鳥,雙手猛捶牀鋪。聽到規律的“篤篤篤”聲,她立馬停下動作,甚至連呼吸都屏住。
敲門聲一共響了三次,每次三下,空格時間一樣。可是她就是沒出聲,也不迴應。齊修等了半天,見她還是不來開門,就轉身走開了。聽到輕微腳步聲,蘇音狠狠松下口氣。
十分鐘後,門又被敲響,這回齊修相當執着,敲了半天。最後還低喊一聲:“蘇音,出來,做飯!”
一分鐘後,房門被拉開,露出蘇音疲憊無奈地臉。齊修一臉無辜,雖然看不出來,淡淡地說:“做飯,我餓了。”
蘇音翻白眼,點頭,直接越過他去做飯。飯後,蘇音磨蹭半天也不願回客廳。終於鼓起勇氣,她飛快衝進客廳,直奔臥房。
“磅”,齊修聽着今天聽到的第二聲巨響,慢慢放下手中的百年狼豪與黃色符籙。從今以後,會有什麼不一樣,他知道也不想阻止。這不像他,他不該這麼做。其實,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親下去了,只是因爲怒氣矇蔽了他的心,抑或,他潛意識裡早就想要這麼做了。
第二天清晨,齊修推開房門,先在蘇音門前側耳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蹙眉往客廳走,舉目四望。不大的房子裡,除了桌上的早餐,一個人也沒看到。
這邊廂,蘇音正以無比糾結鬱悶的表情坐在路邊長椅上。昨天到底整得哪一齣啊?她想了一夜也不太明白齊修這廝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是哀悼自己十九年來的初吻就這麼沒了。睡眠不足讓她心浮氣躁,她仰着頭,大早上的,盯着遠方冉冉而起的朝陽發呆,直到日頭高了,光線刺痛她的眼睛,才眨眨眼,換個目標繼續盯。
聶遠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詭異的畫面。蘇音坐在椅子上,遙望遠方發呆,旁邊一對白癡情侶膩膩歪歪,她身邊卻圍滿鴿子。手裡兩饅頭被她一下一下又一下給撕碎,一地碎屑,惹得鴿子幾乎飛到她手上奪食。
聶遠近前,喊了一聲,沒反應,聶遠鬱悶,左右看了又看,接連喊了幾聲,最後終於輕輕推了她一下才醒過來。
“啊……啊!聶遠,你來了,吃了沒,要吃……”低頭看手中空空如也,就端起一邊豆漿,“要喝豆漿嗎?”聶遠搖頭。
兩人找了一塊安靜的地方,聶遠將查到的資料遞給她,薄薄幾張紙,蘇音拿到手就仔細看起來。從手中的東西基本上知道了,譚宇國鍵以及周緣是同期入校的同班同學,而且三人當時都是以特招生的身份入學的,享受全額助學金。
只是國鍵在入學一年後,突然出國留學,可見家境應該不錯。而譚宇一直就讀,而且成績還算相當優異。資料非常少,可是偏偏有一條信息,譚宇曾經多次接受心理治療,有重度抑鬱症。
她翻出資料裡的地址欄,譚宇和周緣都是本市人,想了想,她決定去找找看。跟聶遠一說,聶遠立即否定,直嚷:“這都是八年前的了,誰知道人家搬沒搬家?更何況,這還在市裡兩個相反方向,這跑來跑去的,得多累啊!”
蘇音瞪着聶遠,說:“我沒打算帶你去,我自己去!”聶遠立即撲上來扯住她,苦着臉:“哎呀!蘇音你這到底是要幹嘛?又是查資料又是實地考察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便衣在辦案呢!”
蘇音盯着聶遠,點頭:“對,我確實在辦案!如果查不出來,我就會去坐牢!”聶遠臉僵住,訕笑:“蘇音,你,你別開玩笑行不?哪有這麼嚴重啊。”
蘇音點頭:“恩,如果弄不好,我就會給女鬼纏死吧!”聶遠沒聽太懂,蹙眉問:“什……什麼?女鬼?”蘇音肅着臉:“對,就是女鬼!還記得那個地下室嗎?我在那裡見到了周緣,她纏着我,勢必要我查清楚了,如果弄不好,她怨氣難消,我豈不是會死的很慘?”
聶遠原本想笑着打趣蘇音,當這是笑話呢,可見着她嚴肅的樣子,又聯繫那次蘇音是暈倒了出來的事實,再看資料顯示,他信了。鬼怪這種東西,不一定不存在,他小時候可是親身經歷過了的。更何況他喜歡蘇音,如果她真的被纏上了,那他就必須幫她。
這是一片老式居民區,歷經風雨沖刷,幾棟樓呈現一種灰白顏色。索性幾乎每層樓都被盆栽塞滿,各色花草迎風招展,零星點綴的紅花,鮮嫩綠葉,倒添了些文藝清新感。
蘇音循着地址,想分辨到底是哪一棟,無奈實在分不清楚。正好一位面容和善的大媽提着菜籃經過,蘇音急忙攔住對方,禮貌地笑笑:“阿姨,請問您知道這裡該怎麼去嗎?”大媽就着她的手看一眼,點頭說:“哦,你們要去這兒啊,不遠,就在前面,我就是這棟樓的,就跟着我去吧!”
蘇音欣喜,趕緊點頭,連連道謝,兩人就跟在大媽後面走。聶遠嘴皮子厲害,提過大媽手裡的菜籃,說:“阿姨,別累着了,給我提吧,我年輕力壯,有力氣!”大媽笑眯眯應了,將菜籃給聶遠提着,三人就聊開了,都是家長裡短。
大媽問他們:“你們要去找我們樓裡的哪家啊?我們都是二十幾年的老住戶了,都熟得很!”蘇音一聽,有門,趕緊說:“阿姨,我們要去找一家姓周的,不知道有沒有?”
大媽點頭:“周家?哪個周家?我們樓裡可是有四家姓周!”蘇音一愣,趕緊說:“就是有一家有個女兒叫周緣的,有嗎?”
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大媽瞬間沉下臉色,整個人就陰沉下來,看着蘇音的眼神也帶着猜疑:“你們找他們有什麼事嗎?”蘇音趕緊解釋,怕大媽誤會:“阿姨,我們真的是找他們有事,我們並不是壞人!”廢話!哪有壞人承認自己是壞人的!
不過,大媽仔細打量了兩人,覺得確實不像是什麼壞人,頂多有些可疑,就松下表情,惆悵地嘆口氣:“樓裡確實有這一家。真是造孽啊!”
蘇音鬆口氣,又聽大媽感慨,就問:“怎麼了嗎?”大媽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說:“周家也不知前生造了什麼孽?就這麼招災招難!可憐周媽媽一個女人,撐起這個家也不容易。”蘇音試探着問:“您說的,是周緣失蹤的事嗎?”
大媽又是大嘆一氣,點頭:“也不止這一樁!算來也有**年了,緣緣還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多好的一孩子,漂亮懂事,從小就很會畫畫,怎麼上個大學突然就這麼沒了?周爸周媽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從小捧在手心裡疼。就日夜去學校找,去局裡鬧,可沒人給個穩妥說法,人就這麼沒了。後來,周爸在去局裡的路上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現在還躺着吶!你說這不是造孽是什麼?女兒沒找回來,大人又出了這檔子事兒,可苦了周媽媽了!撐了這許多年!”
大媽一路唉聲嘆氣,直把兩人的心嘆得涼涼的。到了中間一棟居民樓,大媽站在自己家門前,交代他們,說周家住在七樓721室,讓他們自己上去。蘇音道謝,跟聶遠一起往上走。聶遠抱怨,怎麼沒有電梯,這麼高還要走上去。蘇音白了他一眼,便不管他了。
從剛剛開始,她就很不舒服,心裡沉甸甸的,很壓抑。站在721室門前,蘇音盯着黃色門上斑駁的落漆,突然涌起股膽怯,不想進去了。躊躇着,聶遠先耐不住了,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深吸口氣,擡手敲門。
可是沒人應門,又敲了敲,依舊沒人應。兩人面面相覷,沒料到這種情況,沒人在家。兩人等了十幾分鍾,中間又敲了幾遍,要回去又實在不甘心。於是又等了十幾分鍾,等他們決定要回去時,旁邊突然一聲:“你們找誰?”
昏暗狹窄的樓梯口,站着個女人,五十多歲,兩鬢斑白,眼角皺紋很深,眉眼間有掩不住的滄桑愁苦。女人扛着一罐煤氣瓶,重量將她的背壓得佝僂。此時女人擡頭望着他們,神色有些戒備。
在看見女人的瞬間,蘇音就呆呆愣住,只能傻傻望着對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濃厚的深沉情緒漫上胸腔,酸澀涌上眼鼻,她死死揪緊揹包帶,咬緊牙關,她在忍耐。
聶遠從剛纔就覺得蘇音怪怪的了,這會兒也不好不回話,只好問:“請問,這裡是周緣的家嗎?”
女人臉色劇變,乾白的嘴脣抖顫着。
聶遠幫忙女人將煤氣罐扛回屋子裡,還幫着裝好。三人回到客廳坐定,女人蒼老的臉上籠罩烏雲,也不說話。蘇音也不說話,只是呆呆望着女人,然後轉頭去看靠裡的一間房門。聶遠端着水杯,四下張望。
這實在是一間簡陋的屋子,採光倒是可以。房子不大,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屋子裡的裝潢維持着老式樣子,傢俱很舊,沙發坐着能感覺到下面的彈簧喀着屁股。連着客廳的陽臺上,種着一小片大蔥和菜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