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突然覺得不忍讓美人如此哀傷,只好問:“不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啊,你到底是誰?”美人漾起美麗的笑,蘇音錯覺他周身的空氣裡有豔麗花朵環繞,不禁很愣,“我叫久神久奈,蘇音,你要好好記住哦。”
被美麗的容顏迷惑,她怔怔點頭,卻突然被林銘高喝驚醒:“蘇音!快離開他!”腳下又是一輕,幾個起落間,他們站在了更遠的地方。她錯覺自己腳下是不是長了一個彈簧,居然可以像兔子一樣蹦的這麼遠!
撇開頭一看,原來是林銘和齊修幾人齊齊攻向久奈,臉色都很嚴肅,尤其是齊修和林銘,簡直叫怒不可遏,眼底怒火幾乎能夠燒出來!
久奈身手很好,至少能夠幾次躲開三人聯合攻擊,而不正面迎戰就能夠看得出來。幾人膠着了一會兒,她有些頭暈,連忙一把扯住久奈手臂,站定了喊:“都給我住手!別打了!”
久奈有些委屈地牽着她的手微微搖晃:“我沒有想打,是他們先攻擊我的,我只會躲,不會動手打他們的,因爲他們是蘇音的朋友!”她很愣,爲這個初次見面的美人對自己特殊的,那個,依賴?
突然右手被猛地扯緊,那道力氣這麼大,她一個踉蹌,擡頭看,是齊修冷如閻羅的臉。齊修不看她,眼神極其不善地狠瞪久奈,話落成冰:“給我放手!”她聽得一個機靈,好冷!
沒成想,左手又是一緊,她被兩邊拉扯,兩個外形出衆氣勢不凡的男人,眼神在空中噼裡啪啦,作無聲較量。“這位先生,您要是再不放手,我可就不會與你客氣了!”林銘同樣在旁不善地道,眼神難得陰陰的。
“久奈,這是遠方來的貴客!”蒼老的聲音,很平靜地說道。老者對待久奈,態度有些恭敬,如果是長輩,此刻一定會怒喝,並對他們賠禮道歉,可老者只是平靜地道出他們的身份是客人,暗示久奈要以禮相待。
久奈看了老者一眼,慢慢鬆開了抓住蘇音的手,極其有韻味地撩了撩額前劉海,對他們彎腰行禮,語氣陡然變得彬彬有禮:“剛剛多有得罪,還請諒解,遠方的貴客,請到屋裡用茶。”說完側身伸手比出邀請姿勢,身形優雅,沒有尋常日本人的僵硬,多了幾份流暢美感。
在別人的地盤上,他們自然要收斂。所以一番眼神交流後,他們忍下不滿,隨着老者和久奈進了屋。路上之語湊近她耳邊戲謔道:“蘇音,我現在真的是對你五體投地,滔滔江水都不能形容我對你綿綿不絕的敬仰之情。這真是極品啊,一個接着一個地來,你要加油!哈哈!”
蘇音無奈,這一刻,她感覺全世界的人都認識自己,而可怕的是她卻從未見過!還是,他們只是將她認作了“她”?這種感覺,奇怪,糟糕!
這是一座非常大的庭院,傳統的日式屋子,榻榻米地板,拉門,美麗的後院。被帶進一間較大的榻榻米房間,正對門放着兩張小案,兩邊又相對放着兩排。他們入座後,有穿着素雅和服的女子魚貫而入,在岸上擺放各種小碟,碟上是精緻小菜,最後是一大盤生魚片,一細頸瓶清酒。
等女子們都出去了,跪坐在地板上將拉門慢慢拉上,他們纔開始交談。主要是林銘與老者在交談,顧允在旁充當翻譯。她細聽都是一些場面話,林銘也隱晦地提出了此番來意,被老者擡手示意飯後兩人入內詳談。
接着開宴,她吃得食不知味。飯菜其實很可口,只是她沒有胃口,心裡焦灼不已。
飯後,有專人帶領他們去各自房間休憩。林銘與齊修四人隨着老者往反方向離開,他們要談正事。臨分開齊修對她說道:“別擔心,馬上就會找到他。”說完就走,蘇音呆在原地,心裡稍微開闊了些。
回房間的路上,帶領的女管家會說一些國語,對他們說這個院子裡有溫泉,如果可以,希望他們能夠去泡上一泡,好洗去一身疲憊。此番正合他們的意,分別去泡溫泉。
從房間去溫泉經過後院,那座後院風景很美,清風吹過,檐上風鈴叮鈴鈴脆響,很是清幽好聽。她抱着衣物,站在那裡側眼望着,呆了。之語他們的聲音逐漸遠去不見,她與他們走散了。對這個屋子不熟悉,她決定就在這裡坐上一坐。
後院非常精緻,小池,小泉,花樹,即使是冬天,也有幾分蕭索意境。她坐在廊下,手腳發涼,心裡很冷。“你要喝點茶嗎?”溫柔的嗓音,雌雄莫辨。她轉頭,看久奈站在走廊淡笑,手上端着托盤,盤裡有茶和糕點。
見她不回答,他徑自坐在她旁邊,在中間擱下托盤,將一杯散發花香氣息的茶端給她:“我見你沒吃什麼東西,陪我喝些茶,吃道點心吧。”她接過,喝了一口,胃裡心裡暖熱,茶是櫻花茶,點心是櫻花福餅,還有羊羹。
他們坐在廊下,很久沒有交談,那一刻靜謐而美好,她難得有些平心靜氣。
“你們要去久神山!”久奈緩緩開口,她點頭,“久神山是久神家世代守護的地方,那裡是禁地,外人是不允許隨意進去的!”她轉頭盯着他,沒什麼表情,久奈繼續道:“可是,我可以幫你!我帶你去那裡!”
“你,爲什麼要幫我?”她疑惑不解,久奈笑笑,轉頭看院中小泉,竹筒積滿水,“啪嗒”脆響,倒翻了一下,繼續蓄水,“你或許以爲我們是初次見面,但實際上,我卻知道你,而且等了你很久!我們之間,有着你想象不到的牽絆,可以說,我們的相遇是註定,我們註定要在一起。”
這話很煽情,他卻說得平淡,所以她很吃驚:“爲什麼?你,是不是弄錯人了?”他緩緩搖頭,認真地凝視她:“不,我沒有認錯,就是你!第一次,也就是剛剛見面,你有沒有奇特的感覺,比如說吸引!”
她莫名,仔細回憶後道:“那一瞬間,我覺得,你很漂亮,這個很奇怪嗎?”在她看來,美麗的東西對誰都是有吸引力的,所以他的說法並不成立。久奈聽她讚美自己的外形,纔開心笑道:“這就是吸引啊!我在第一次見到蘇音的時候,覺得你周圍的空氣都是甜美的,我想靠近你,只要接觸到你,這裡就會很滿足幸福,纔會覺得生命都是圓滿的!”
聽他這樣說,她有些黑線,這怎麼有點像傳說中的一見鍾情?那麼現在,他是在表白?沉吟片刻,她才平靜道:“也許,這只是你一時的錯覺,過段時間就會淡了。”久奈突然用一種很奇怪地神情看着她,上挑的眼睛,深邃而認真,有着奇異的光彩:“很多年前,有一個人對我說過,我沒有情感。我當時不知道他所說的情感是什麼東西,但是遇見你後,我突然明白了情感這種東西,它會讓這裡,沉沉的,悶悶的,有點開心,有點疼痛。”
久奈右手捂住心口,眉峰微蹙,很有一些西子捧心的味道,畫面很美,蘇音卻很囧,原因無它,這情況來的太突然,以至於真實度太低,可是看久奈模樣,她又無法出口否定!
一下子怔在那裡,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恰恰這時,身後傳來走動的聲音,是那端莊的管家小姐。管家小姐見到她,眸子瞪大,小碎步走到他們面前,先彎腰對久奈行了一禮,再對蘇音道:“蘇音小姐,原來您在這裡,老爺正在找你,他想請小姐入室一談,您現在可有空閒?”
這正好解了她的窘境,連忙起身道:“可以,麻煩你了。”管家小姐彎腰側身比出請的姿勢,在前帶路。她對久奈點頭示意,就要跟上,手卻被從後攥住,她回頭望着久奈,“我說的,都是真的!請你相信,還有,我會幫你,只要是你所願!”
久奈神情很認真,她有些震撼。手被放開,管家小姐提醒她跟上,她連忙擡步跑走,心裡慌亂。
管家將她帶進一間屋子,將拉門拉開就跪坐着走了。她進門,對上跪坐在案後的久奈老爺。站在門邊,她彎腰行禮:“打擾您了,久神先生。”久神久信慈祥地對她笑笑,招手讓她進來。
將拉門關上,她走到案前的榻榻米上跪坐。她的動作很規矩,有些僵硬和緊張,“久神先生,不知道您找我有什麼事?”久信平和地打量着她,這實際上是很不禮貌的行爲,可是久信做起來並不讓她覺得不適,只是有些奇怪。從第一次見面,這老人就表現奇怪,就好像,他以前就認識她一樣!
片刻地沉默過後,久信和緩道,語氣透出懷念,竟是流利中文:“你還是這麼年輕漂亮。”蘇音吃驚,脫口而出:“你認識我?不是,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並不是她。”久信善意地笑笑,道:“我知道,你對自己現在的境況一定很疑惑,或許還會不安,對嗎?”
被說中境況和心情,她很無措,卻還是老實地點頭,她隱約覺得,眼前的老人或許知道些什麼。老人嘆息:“時隔多年,我們終於再次見面了。”蘇音疑惑:“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老人笑道:“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久神家是傀儡世家,可到了久神久信這一代,實際上是家道中落了,傀儡之術已經遺失,徒留血脈掙扎留存。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許多人都身不由己。他被迫投身戰場,受盡煎熬。
一次戰役,他不甘心地倒入血泊當中,也就是在那樣絕望的時刻,他遇見了那奇特的女子,女子如一匹孤狼,席捲在戰場上,一揮手間就能輕易奪人性命,荒涼烽煙,只能襯出她絕代風華,冷酷豔麗。
他以爲他會死在那裡,可是女子給了他重新活下去的希望。她救了他,可他卻是敵軍一員。他問她,她回答說因爲他的血脈。她傳授了他保身立命的術法,並交給了他一個任務。他果真熬過了戰亂,並回到了故鄉,這纔有瞭如今的久神世家。
沉吟半晌,她問:“她給了你什麼樣的任務?”久信望着她,眼神有些詭異:“你見了久奈,有什麼奇特感覺嗎?”蘇音很奇怪,怎麼都這麼問,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問題,而且這件事跟久奈又有什麼關係?
“我覺得他很美麗,他對我說,這叫互相吸引,是註定在一起的跡象!”蘇音很無語地說着,久信露出愉快的笑意:“那你是怎麼認爲的呢?”老人還調皮的眨眨眼睛,她無奈:“我覺得,他只是發情了!”
鏗鏘置地,久信猛地咳嗽了一聲。正色斂神,這才說道:“你覺得,久奈多少歲了?”蘇音想想,道:“估摸着,大概二十多歲吧!”久信笑了,道:“半個多世紀,他才長到如今的面貌。”
“啊?他是妖怪?”蘇音的吃驚溢於言表,久信搖頭:“他不是人,他,是我製作的傀儡!”傀儡?蘇音只覺得自己腦子混亂了,什麼樣的傀儡能那麼像人啊!
久信擡頭,神色懷念:“我回來後,利用她傳授給我的術法安身立命,並且一直想辦法完成她交給我的任務。你知道傀儡是什麼樣的存在嗎?”
她搖頭,看着久信陡然深沉陰霾的臉,心裡涌起不好感覺,涼颼颼的。久信起身,帶她出了房間,他們走了一陣子,才進了另外一間屋子。
甫一走進去,看清眼前場景,蘇音倒吸一口冷氣。只見這間屋子非常大,好比三間房子打通,而且足有十幾米高,圍着牆壁,是連接着屋頂的壁櫥,壁櫥上一個個大小格子裡,放置着各種大小的精美人偶。
她走進去觀看,這些人偶,有的只有普通娃娃大小,有的卻有人高,有西洋娃娃,也有穿着傳統和服的仿真娃娃,每一個娃娃都很精美,絕不是市面售賣的娃娃可比,只要看看那娃娃身上所穿布料服飾,再看它們精緻的臉,栩栩如生也不爲過。可正是因爲它們的栩栩如生,才讓看着的蘇音從心底竄起涼意。
對上一個穿着和服,拿着一把紅葉小扇的藝妓模樣的女子,女子面目秀美,紅扇輕遮小脣,似乎嬌羞。這藝妓是仿真人高,很逼真。她受到吸引,不自覺走近女子,對上那雙琉璃眼睛,她如着了魔般,似乎從那眼中看見了哀怨。
嗖一股涼氣涌上心頭,她蹬蹬蹬後退幾步,驚恐地盯着女子,剛纔,她以爲女子桃花瓣似的眼睛流下了一滴淚!“你看出他們的不同了嗎?”久信平靜的聲音傳來,她有些驚魂未定:“他……他們……好像真的!”
久信蹣跚向前,撫慰般摸了摸女子粉嫩的臉頰,道:“所謂傀儡,即是爲人擋災避禍之物。人有生老病死,一切終有定數,要得到什麼,就必定要付出對等代價!這是無法改變的定律!”她靜靜地聽着,手腳發涼。久信走到旁邊,拿起一個西洋娃娃,珍惜地抱在臂彎。
門突然叩響,是管家的聲音:“老爺,車子已經等在外面了。”“好,蘇音,你要跟我一起來嗎?”久信抱着娃娃,真誠地問她,她想拒絕,卻覺得自己最好不要拒絕,因爲這是真相。
車子駛進一家規模很大的私立醫院,下車後有一對極有氣質的中年男女接待他們,男女神色都有着焦灼期待,接到久信遞出去的娃娃的時候,眼底甚至閃過狂熱。他們一起進去高級樓層,等在急救室走廊,急救室燈是亮的,男女很是焦急的走來走去,不時望望放置在椅子上的娃娃。
他們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她很奇怪久信送完娃娃卻不回去,而是和男女一起等待。看到男女對待娃娃的期冀目光,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古怪,腦子裡不停回想着久信說過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面椅子上的娃娃突然“咔嚓”一聲,在沒有人觸碰的情況下自己四分五裂,手腳肢解了,心臟的地方還破出一個黑洞。所有人,除了久信,都嚇了一跳,男女臉上更是露出驚恐至極的神色。
正是這時,急救室被推開,一個*歲的小女孩被推了出來,臉色青白,呼吸卻是平穩,男女衝上去,主治醫師摘下口罩,微笑着說了幾句日語,男女立即露出狂喜的神情。久信站起身往外走,她茫茫然跟上。
久信沒有進電梯,而是走下旋轉樓梯,腳步聲一下一下磕在地板,有迴音。站在車門前,她才終於回過神來:“那個小女孩,她的心臟是不是有問題?”久信回身,緩緩點頭:“這一次手術,她本來應該心臟衰竭而死!”
蘇音瞪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你是怎麼做到的?那個娃娃,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功用?聽爲什麼能代人承受生死?”久信良久才道:“這就是傀儡術之奧義所在,世間定律,什麼都必須是對等的!”
震驚,她努力控制聲音不會顫抖:“你的意思……意思是……那個娃娃……它……它是有生命的?”久信不置可否:“每一個娃娃都承載着一個靈魂,這些靈魂,曾經也是生命!”
突然聯想到久奈,急忙道:“你說,久奈是傀儡!那麼,他承載的靈魂,跟我,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久信讚許地看着她,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