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嫉妒劉大剛種的棉花。”
沈鐵軍是把這個事兒忘了，白慶娟在維護沈大亮，但是也在表述着另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位大哥，還沒扔下他在城裡的那攤生意：“欺負劉大剛是外姓人，所以看到他要發財了，就想着怎麼折騰他，你們也沒給我說，咱們家的地沒人敢動，誰敢動我就敢砸斷他的腿，讓他下半輩子爬着過。”
白慶娟面色微白，回過神後滿臉喜色：“真的？”
“真的！”
沈鐵軍說着笑了，越是落後的地方，宗族這塊的凝聚力就越強，而這是爲什麼國家要提倡國家的原因，想想武則天可勁兒的折騰門閥氏族就明白了，只是想起沈大亮，面上的笑容消失，開口道：“大嫂，以後家裡的錢你要管緊一點，我以爲大哥結婚了就會好點，可沒想到現在還是這個樣子，大哥要錢，你就哭，他總不能和你動手。”
白慶娟有點走神，期期艾艾道：“現在錢，錢都在咱娘那裡。”
“我說以後。”
扔下思考以後是個什麼意思的白慶娟，沈鐵軍進了院子，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的小七看到，先是一愣，接着小嘴撇開，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四哥你騙我~”
沈衛星滿臉喜悅，放下鉛筆站了起來：“你個傻妮兒，四哥來了還會騙你麼？”
正哭的歡快的小七聽到，瞬間閉上了嘴，淚眼朦朧的眨了眨，飛快站了起來，一年的時間沒見，身子倒是竄了一大截，都快到沈鐵軍胸口了，撲在他身上：“四哥，你答應我的糖葫蘆呢？”
這妮子還記着去年的諾言，沈鐵軍已經摸出了大白兔奶糖，在小七面前晃了晃道：“這個比糖葫蘆好吃多了，但是一天只能吃兩個，要是吃多了牙疼，還記得以前牙疼嗎？”
飛快的抹了抹眼淚，小七看清了眼前的東西，點着頭抽噎道：“真的？”
“你個傻妮兒。”
沈衛星說着接過了袋子撕開，拿出一塊剝開了塞到小七嘴裡，然後剝開塞自己嘴裡一塊，開口道：“管他真的假的，先吃到肚子裡纔是真的。”
白慶娟笑着進了廚房，沈鐵軍拍了下沈衛星道：“去，給大嫂剝一塊。”
“我不！”
沈衛星將大白兔塞進身後，瞅了眼廚房的位置，回過頭髮現沈鐵軍面色一沉，飛快道：“大嫂她妹妹經常過來，吃着喝着就不說了，臨走還要拿着…”
這小子早就在信裡給他告狀，沈鐵軍倒是沒有放在心上，白慶娟顯然還沒完成由女兒到媳婦的身份轉變，認爲孃家和沈大亮才和她是一家子，公公婆婆小姑子小叔子啥的，那都是別人家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低聲道：“咱爹咱娘都沒說什麼，你就不能說，懂了嗎？”
沈衛星歪着腦袋想了想，轉身拿着糖進了廚房，很快傳出來個聲音：“大嫂，你也吃一塊~”
暮色降臨，沈老實和沈大亮先回了家，扛着鋤頭揹着竹筐，聽到沈鐵軍說了燒棉田的緣由，老臉頓時一變：“那也太欺負人了吧？”
沈大亮倒是十分認同沈鐵軍的說法：“能眼紅他的，那就沒外人，是不是那個二流子？”
和大多數村子裡會有傻子一般，這時的農村幾乎都有那麼一兩個二流子，沈家凹村沒有傻子，倒是有個二流子。
二流子今年三十八，能在沈家凹村當二流子的，自然也姓沈，家中千里地的一根獨苗，所以被爹孃寵上了天，要啥都給，沒錢就去賣血，那也要讓他滿意才行，後來賣的次數多了，就染了病。
十六歲那年老爹去世，家裡沒了男人，這貨對他娘動輒打罵，就爲了想吃口肉，後來又一次動了手，老孃受不住就跑出了門，半夜裡去林上時哭時，掉溝裡淹死了，也有人說是自殺的。
沒了爹孃，那就成了野狗一般的存在，天天這裡去那裡竄，只是派出所讓村裡去人到城裡領人，就不知道有多少次，這年月沒有介紹信是想出遠門都不行，抓到就成了盲流，不是遣回原籍就是勞動教養。
除非朝偏僻的地方走，但是偏僻的地方，那還不如在家裡混，所以各個村裡的二流子們，很少有去遠的地方混的，直到改開後人員流動性增加，各地警力人手嚴重不足，纔給了這些人亂竄的可能性，可是抓到不是遣回原籍，還是要勞動教養的。
前兩年沈鐵軍之所以沒見着，是因爲這貨以前偷了隊上的羊給賣了，羊屬於生產隊的大牲口，即便是沈光山想要包庇，那也要過了公社那關才行，於是乎被判刑四年，前些日子才放出來。
正巧，這貨放出來沒幾天，劉大剛的棉田就被人給點了，可沈鐵軍知道，背後能幹這事兒的，不是這貨：“我感覺不是，他是有那可能，但是我感覺他總是不會去種地，點了人家自己也是照樣要當二流子，我們想想要是劉大剛的棉花都被燒了，什麼樣的人才會心花怒放？”
沈大亮有點摸不準：“有地的人？”
“對啊，有地的人！”
沈鐵軍說着繼續道：“還是種麥子的人。”
沈大亮有些無語：“那種麥子的可不少。”
“咱們又不是福爾摩斯。”
沈鐵軍瞥了眼老大，開口道：“爹，讓娘回來吧，那地的棉花，被人點了我纔好出頭嘛，要不然這麼吊着，什麼時候是個頭？這還是第一年。”
大包乾後種地也是要有計劃的，就好像去年包乾到戶後大傢伙全部都種了糧食，等到今年的糧食大豐收——穀賤傷農就是這麼來的。
只不過今年還不明顯，因爲大家還沒吃飽肚子，家裡有了餘糧就知足了，等到明年吃飽了肚子，纔會想起其他的，當然也有明眼人能看出來這點，放火的就是這些人中某位，白慶娟放下了筷子，開口道：“爹，四兄弟說的不錯，以後的日子還長，真有不長眼的，就弄他——”
沈老實看着沈鐵軍老神在在的樣子，轉頭看向了沈衛星：“趕快吃，吃了去接你娘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