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有人嗎？煤站來送蜂窩煤的。”
一聲呼喚將走神的王樂驚醒，轉頭看着身後穿着灰不溜秋，戴着破舊鴨舌帽厚厚眼鏡的男人，他懷裡的簸箕上，端着碼放的整整齊齊的蜂窩煤，瞅着屋門口的兩人道：“林陽，這蜂窩煤往哪放？”
“哎呀，放在這裡，可算是等到了，我爸說再不來，全家就得喝西北風了。”
林陽回身找出褂子披上，關好了門到了走廊盡頭打開了小門，衝着送蜂窩煤的男人笑道：“得辛苦於大哥了。”
被稱呼爲於大哥的男子靦腆的笑了笑，端着簸箕到了走廊裡的小門處，看着裡面準備好的塑料布，拿過來鋪在了地上開始碼放，開口道：“這還算不上辛苦，辛苦的是要爬鬼見愁，就是那種筒子樓。
現在送一趟，倒有一大半的力氣用在了上樓下樓，就這還有投訴的，說是碼放的不好，有歪倒打碎的，趕明兒啊，我也給他們送到樓梯口，喊他們下樓自己搬——”
“於大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這一片的誰不說您手腳勤快，急用戶之所急，不光是將煤球碼放整齊，幹完了還把路上掉的渣滓也打掃的乾淨，倒是那筒子樓，爬起來就要出大力了，也不給你們漲點工資？”
林陽穿上幹活的褂子，從門口抽出了塊木板，也跟着忙活起來，一根又黑又粗的大辮子摔在雪白的脖頸後，王樂站在旁邊看到，連忙靠了過去：“你把木板給我，我端着你往上面放。”
“謝謝你了啊。”
林陽微微一笑，圓潤的小臉像是綻放的牡丹，低頭拿起蜂窩煤擺放間，沒扣緊的脖頸間露出了大片的雪白，王樂貪婪的看了兩眼，怕被發現後飛快的看向了旁邊，瞅着形色匆匆的送煤工開口道：“早知道你家沒通氣兒，當時一起辦了就好了。”
“我聽李叔叔說你家連煤氣都通了？”
先前站在門口聽到通暖通行通電通水通氣，林陽還是比較驚訝的，能買下武家那麼大的宅子，自然是手裡有錢的，可沒想到連煤氣都能通上這就是不單有錢了，要知道她家的申請都交了那麼久，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裝上：“爲了買這些蜂窩煤過冬，我爸半個月前排了六個多小時的隊，現在纔給送過來。”
眼看着木板上裝滿了煤球，王樂端起來讓出位置，開口道：“嗯，那可不是我家，是我表弟的家，你這個煤氣的事兒，等着我讓他去問問。”
“王樂，王樂，你小子又被樹枝子掛住了？”
隨着嚷嚷聲，李老頭步履矯健的進了大門，當先看到守着蜂窩煤三輪車的林陽，大冷的天就穿着個單薄的褂子，瞅了瞅院子裡面：“小林你也不怕凍着，王樂來過沒？”
林陽是有些臉紅的，心中暗罵這個老不修說自己是樹枝子，可她心中對王樂還是頗有好感，莫名的就感覺到了對方身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酡紅的面龐夾雜着淡淡的羞怯，一雙漆黑的眸子倒是沒有絲毫退讓：“王哥看到有送蜂窩煤的，在裡面幫忙呢。”
“那正好，這小子忙完了，你讓他帶兩顆白菜過來，我沒想起來，這傢伙也沒想起來，估計要吃糠咽菜了。”
李老頭說着，也不顧林陽側目轉身走了，等到王樂擺完蜂窩煤跑過來，滿眼好奇：“我剛纔聽到師傅的聲音了？”
“說是讓你走的時候帶兩顆白菜，他沒想到，你也沒想到，你們爺倆估計是要吃糠咽菜了。”
林陽已然是猜出了這家子人碰到了什麼問題，開口道：“沒準備過冬的菜？”
“嗯，我們想起來的時候，手續沒辦完，也就沒有買菜的指標，這不是我沒想起來，等到手續辦完，大白菜bang也被搶光了。”
王樂說着有些無語，瞅着雪白的脖頸閃啊閃的，自顧自開口道：“誰知道你們這裡買白菜需要限額，每家八十斤，怪不得剛來那會，滿城裡的邊邊角角都是大白菜，不過也沒事兒，要是真吃上幾個月的蘿蔔大白菜，我纔會有事兒——”
林陽有些好奇：“你們那吃菜不要限額？”
“沒有，我們那冬季的菜雖然不多，可也比這邊多多了。”
忙了會將幾百塊蜂窩煤雲完，王樂已經是頭頂冒起了熱氣，連送煤的工人也摘掉了起了毛邊的鴨舌帽，拿出單子讓林陽點了數，在單子上籤過字轉身上了三輪車，風聲中隱約傳來了兩人的交談聲，便感覺心底裂了開來：“不光是蔬菜，還有水果，現在正是吃沙田橘的時候，對了，晚點給你送幾個過來，我表弟他來的時候帶了不少——”
林陽招呼着王樂進屋洗了手，抽出自己用的毛巾，遞了過去：“那先謝謝你了，對了，你表弟是做什麼的？”
“我表弟是大學生，哦，確切的說是碩士生，來讀博士的。”
王樂接過毛巾擦了，便感覺上面有股淡淡的幽香，彷彿是雪花膏的，又彷彿是種什麼神秘的氣息，將毛巾遞出去的時候，刺的他心跳加速：“來上學的。”
“博士？”
作爲大學畢業生，林陽心中重重一跳，這是個她無論如何都沒想過的詞彙，接着腦海中泛起了陣好奇：“現在好像還沒有博士資格吧？”
王樂扣好棉衣的口子，看到林陽抱着兩顆和那襟子裡同樣雪白的大白菜，開口道：“聽說羊外沒有，所以他們老師帶過來的，要不然肯定不來，行，那我就帶着白菜走了，多少錢？”
“幾毛錢的事兒，送你了，不夠吃，再來找我要。”
將王樂送出大門，林陽回到屋裡脫掉幹活的衣服，露出了鼓鼓囊囊的胸，飛快的換了褂子穿上，這時大門口傳來動靜，順着玻璃看了看，母親何羣梅推着自行車進了院子，連忙拿起乾毛巾拉開屋門開口道：“媽，你回來了。”
何羣梅將車子放在走廊裡插好，接過毛巾抽着身上的灰塵，開口道：“我來的時候看到有送煤的小於了，咱們家的蜂窩煤送來了吧？”
“送來了，隔壁李師傅家的王哥過來幫忙一起搬的。”
幫着母親抽完衣服，林陽開口道：“我聽說那個家是他表弟的，從羊外來咱這讀博士的，媽，現在博士資格點已經公佈了？”
“博導們的資格已經確認了，現在部裡那邊正在進行院系調整，調整完應該就會下文了。”
圓潤的面龐上杏眼閃過好奇，何羣梅滿臉感慨：“這些人可是趕上了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