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軍,你要是說願意回來支持家鄉建設,那怎麼說也能分到縣委或者地委裡面啊。”
張健望着遠去的領導們,滿臉惋惜的說着,能勞煩書記大人帶着市長跑一趟,也就是在座的是沈家凹村那批大學生,而書記大人又是來參加婚禮的,不方便喧賓奪主的將他們招過去,如果換個場合,就要像朱震濤先前所說那樣,在某個屋裡接見大家。
領導走了諸人落座,沈鐵軍笑笑沒有開口,便發現張健的面色有點僵硬,醒悟到自己不挑明白的話,很可能會讓他以爲自己看不起他,現在連考大學都放棄了,望着四周曾經的手下都成了大學生,這個心理落差怕是很少人能夠看透。
這次回來,沈鐵軍算是經歷了一場心路歷程,他現在只是碩士畢業,這些人便如此勢力,可任何事物都是多面性,從另一面來看,也表明瞭如今身份的不同,以前夢想着上大學的目的,可不就是給這些麼?
光宗耀祖的功名利祿!
沈鐵軍笑了,開口道:“到了地委,能幹什麼?進入制度後想要走的長遠,還不如直接把我扔到沈家凹村幹村長,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我現在這個樣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把我放回天和縣的。”
魏凡放下筷子,跟着開口道:“鐵軍這麼個名聲,放到沈家凹村容易成山頭,怕是想回安然地委都難,我感覺還是在省裡部裡的好,你畢業的時候,也可以找找關係嘛。”
“我不想當官!”
酒精的作用下,沈鐵軍擡起了頭,迎着目瞪口呆的十幾張面龐,在官本位的共和國,大家雖然嘴上不會說想當官,可大家讀大學的目的,便是衝着進身之階去的,說到底還不是想某個出身?
而論到出身的話,又有哪個行當位置,趕得上進入那個圈子?看了一眼旁邊的張健,沈鐵軍開口道:“張哥,我剛纔不開口挑明的話,你肯定以爲我看不起你,但是挑明的話又會讓你難堪。
以後,我如果進了那個圈子,我怕我會變成現在咱們討厭的那個樣子,你們以後結婚,我來了,你們怎麼待我?就像小麗姐他家這麼破費?可你們想想,要是我真的變成了勢力小人,會怎麼對你們?”
陳曉雲開口道:“鐵軍,你是喝多了吧?快吃幾口菜,我剛纔看你喝完酒還沒來得及吃菜,就被領導們打斷了。”
青周飯店是個什麼地方,作爲一省中心的中心,人多眼雜的也就不說了,先前經過那麼大的陣仗,秦書記帶着崔市長親自過來看望過的,不說暗地裡會有多少雙眼睛打量着,便是旁邊不遠的那幾桌子崔府遠親,此時的喧譁也小了許多。
沈鐵軍感激的看了眼陳曉雲,他是一直把這幫子知青當朋友來看的,可惜這一趟下來發現再也回不到過去,操起筷子招呼起來:“以後大家結婚,就按照知青點的標準整,要不然我和你們急啊~”
魏凡飛快的端起了酒杯:“好,以後就按鐵軍說的,咱們走一個。”
“好~”
桌子上的氣氛恢復不少,可經過沈鐵軍的一打岔,隨後的氣氛有了明顯的壓抑,直到酒席結束也沒回到先前的融洽,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大家便向劉麗陳曉雲告辭,南上北下的化作了鳥獸散。
從青周市迴天和縣,路上也要跑四個多小時,沈鐵軍一開始喝的多了點,後面倒是節奏慢了下來,散席的時候酒勁也就差不多沒了,帶着那瓶沒用上的茅臺,想着正好老爹沒喝過這麼好的酒,帶回去讓他嚐嚐也不錯。
沈老實不喝酒,並不代表他不會,一路顛簸的回到天和縣時,太陽已經西下,落日的餘暉灑滿了縣城,拐進客運站的時候,路邊上的水果攤前正有人挑挑揀揀,等他出了站稱了二斤蘋果,腦海中便泛起了小七抱着啃的模樣。
咔嚓咔嚓的像個小松鼠。
嗯,按照沈家凹村的叫法,應該叫小兇許。
想起口音差異,又想起共和國式英語的題目給了童敏,沈鐵軍拎着香蕉蘋果在公社下車,記憶中的小賣鋪也開了起來,路過的時候打量了下,一杆老稱兩節櫃檯,架子上擺着些菸酒糖水罐頭,便進去拿了包大白兔奶糖。
回家的機耕路兩旁,最晚的麥子也已經收割完畢,繁忙的農人們正奮力的掄圓了鋤頭,將剩下的麥茬翻入地裡,村口的打穀場上,打完的麥粒鋪滿了地,在夕陽的照耀下黃橙橙的,一派豐收的景象。
“四兄弟,你回來了?”
白慶娟的臉黑了許多,扯掉頭上的矇頭,露出了齊耳的短髮,挺着個大肚子步履矯健:“咱爹早就念叨你了,在這裡待着幹什麼,趕快回家。”
圓潤的面龐不見,凸起的顴骨和濃重的眼袋入眼,白慶娟已經完成了由女孩到婦人的轉變,沈鐵軍點了點頭,正色道:“大嫂,你不在家休息,怎麼還亂跑。”
“鄉下老孃們,哪有那麼嬌貴。”
神情飛揚的撐着腰往前走着,白慶娟滿臉的喜悅:“我就是給咱爹孃送個水和飯,你大哥到城裡棉站問過了,說今年的棉花有補貼——”
白慶娟的喜悅不似作假,是種發自內心的喜悅,高高的收購價格還有補貼,便充滿了對豐收的期盼,沈鐵軍隨在一旁往家走,是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懸着的心徹底放下。
信裡大哥和小六說的很多,但是不親眼看到,沈鐵軍始終放不下心,畢竟白慶婷是那麼個德性,語氣輕鬆道:“那今年可是有個好收成,就是要辛苦點了。”
“以前不辛苦麼?”
白慶娟下意識的說完,旋即笑道:“那時苦到看不到頭,從睜眼到閉眼,都不知道奔個什麼勁兒,現在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沈鐵軍也跟着笑了起來:“只有苦過的人才會珍惜甜美生活的不易,我大哥還經常往城裡跑?”
燦爛的面龐微愣,白慶娟飛快開口道:“沒了,最近棉花要摘,他都在住在地那邊,你不知道,有人眼紅種咱們棉花的,劉大剛在林上的棉田被人燒了一塊,幸虧住在那裡發現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