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起來,是最搞笑的那首《雷峰塔要掉下來》,她看到了上面的號碼,一點都笑不出來。
範慕北打來的,大概是在催她。她沒有接,回頭握緊杯子,藉着那一點點熱氣溫暖自己。
他連打了幾個,《雷峰塔要掉下來》的歌唱得她頭皮發麻,全身起雞皮疙瘩。終於,最後一個“來”字落下,手機屏幕暗淡下來。
葉微微重重地鬆了口氣,像經歷了一場大劫。
五分鐘後,茶水間的門被人推開,葉微微懶懶回顧,以爲是哪個前來打水的同事,擔心自己的樣子嚇到別人,特意撥了一下臉上的溼發。
沒想到進來的卻是範慕北。
“跟我走!”範慕北注視着她發紫的脣角,淡淡地道,“你的衣服全溼了,再這樣下去會感冒的,你看,你的身子都抖起來了。”
她的身體確實在抖,太冷了。
葉微微有意避開了,滿臉戒備,“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哦,她忘了,他是秘組成員組織頭領,想要知道一個人在哪裡,輕易得就像看得見那人的行蹤一般。
於是,她轉換了話題:“我還不想走,你走吧。”
既然走出了她的世界,就應該消失的遠遠的,爲什麼要不斷地出現,一再地叨擾她的心?
咬咬牙,她把這聲聲質問嚥進了肚子裡。
現在問還有什麼意義,讓他知道自己對他還有感情嗎?這或許只會激起他的報恩慾望,更加沒完沒了地出現在她面前吧。
江美雅說,如果她得到了幸福他就不會內疚,看來,她真得行動了。
“馬上回家,再不動我就抱你回去!”
他這句話說得不重,卻絕對有震撼力。她還沒有大膽到讓整個電視臺的人知道她被一個男人抱出去。
叭地站起,她狠狠地咬牙:“有種!”越過範慕北,快步走向門口。
用力拉開車門,再狠狠地甩下去,以此發泄心中的鬱結與不滿。範慕北沒有吭聲,也沒有馬上開車,而是把暖氣開到足夠大。
“微微,我們需要談一談。”
“我們沒有什麼需要談的!”她想都不想回絕。
“關於你的身世,我想……”
“你想幹什麼!”她的臉突然發白,害怕地捏緊了椅臂,對着他盯了半秒鐘,馬上大聲喊,“我是程嘉玉的女兒,你聽到了沒有!永遠永遠都不準查那些無聊的事情,給我定亂七八糟的身份,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
她的眼睛發紅,像一頭做着最後決鬥的怪獸。
葉龍飛只是她養父的事情被程嘉玉說破了,她不想這最後的一點血緣假像都被人捏露。一個就要成爲孤兒的人尤其害怕身邊的親人離去,雖然程嘉玉早已死去,她還是希望在自己心裡,在別人心裡,永遠留有一個訊息:她,是程嘉玉的親生女兒,她有親人。
已經是孤兒了,她不要自己連一顆心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聽到了沒有!我要你發誓,永遠都不要查我的身世!”她揪緊他的衣袖,切齒大呼。範慕北的大手在她的手背上覆了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請相信我,查下去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你不會有損失的。”
“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你要不要我馬上死,死給你看!”她瘋狂而倔強,失去了愛,失去了家庭,她像漂浮在海上的生還者,不願意放棄那根已起不到多大作用的樹枝。
範慕北終於屈服:“好,我什麼都不查,只要你好好的,我什麼都不查。”
她慢慢冷靜下來,看到了自己的手落於他的掌下,慌忙抽出,轉臉。
“我們來談另外一件事吧,聽我的話,不要去冒險查那件事了。”“那件事”,就是假藥工廠的後續追蹤。葉微微反射性地彈跳起來,忍不住就暴叫起來:“範慕北,你今天來是想跟我說這些事的嗎?不好意思,我不接受你的建議,現在,沒有事了,你該走了!”
她跳下車,也不管外面的狂風暴雨,直接奔了出去。
範慕北緊跟着跳出來,葉微微發狠:“不要過來,否則我跑進車道里去自殺!”
趁着範慕北停步,她頭也不回地衝出去,瓢潑的水澆下來,淋了她滿頭滿腦,身體一片發寒。
身後的範慕北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只是他被雨水一潑,卻顯得益發挺直昂揚。葉微微賭氣般往前衝,無視於旁邊舊樓改造區搖搖欲墜的破爛牌子。
一塊早就破敗的廣告牌終於敵不過狂風的勁掃,嘎吱一聲,在風裡晃兩下,脫落,直擊葉微微頭頂……
“小心!”範慕北離得遠,只來得及喊出聲。葉微微聽得哐一聲,緊接着她倒在地上,看到了血水落入掌心,傳來一陣刺痛。而身上,突然間壓了一個人。
廣告牌在給身上之人重創後彈出去,倒在地上成了一片片碎塊,而那人,已經疼得縮緊了眉頭。
“你怎麼樣!”她扶上那人的肩,看到的是盧寧的臉。
“盧定,怎麼會是你!你有沒有事?”她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盧寧卻對着她一笑:“小傷,別怕。”
範慕北跑過來的時候,盧寧已經將她拉起。他的背被廣告牌砸了一下,所幸不是尖角,所以沒有出血。而葉微微的手心被尖角刺了一下,纔會出血。
“你沒事吧。”
範慕北關心的是她,伸手過來欲扶。葉微微身體一縮,落入盧寧的懷抱。?有意忽視掉範慕北,她對着盧寧道:“你受傷了,我們去醫院。”
盧寧指指前方:“那裡有我的車。”
葉微微扶着他就要走,範慕北的臂橫檔過來:“我送你們去。”
“不必了。”盧寧對上了範慕北,似笑非笑,“我想告訴你,微微有我保護着,會很好的,以後別再打擾她。”
“微微!”範慕北的眉蹙緊,這一聲裡夾着對她的提醒。他說過,不能和盧寧走得太近。不過,她和他已經沒有那層關係,她要和哪個男人走在一起是她的自由。
盧寧把身體壓在她身上,她欣然接受。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範慕北,你走吧,不要讓我恨你!”說完,她扶着盧寧上了車。
範慕北沒有追過來,她鬆了口氣,好在盧寧的車性能好,才能在已經污水橫流的車道上順利駛出。
“去我家。”
盧寧突然道,葉微微掌握方盤的手一歪,差點把車開進水裡去。
“我不喜歡醫院,家裡有藥品。”他一副嫌惡的樣子,把對醫院的討厭寫在了臉上。葉微微沒敢多問,轉一個方向,駛向他的別墅。
本想把他送回家她就回去的,然而盧寧卻把她拉下了車。
“我的傷可是爲了你而受,怎麼說也要爲我檢查一下,塗藥表示一下感謝吧。”
雖然有些不情願,她還是跟着他走了進去。他們身後,綠色的吉普車停得遠遠的,一身溼衣的範慕北坐在車裡,眼角閃出一抹痛楚。
葉微微在盧寧的要求下換了一套乾衣服,又給他檢查傷口,抹藥。這些家裡的傭人本來可以做的,他卻倔強地要拖着她做。
大方地把大片背肌露出來,葉微微發出一陣陣感嘆:“這皮膚,嫩得跟女人似的,你是女人變的吧。”
盧寧恨得直咬牙,差點把鼻範上的眼鏡打落:“女人,要不要親自檢查一下我是男還是女?”
“不用了!”
傭人們自動退開,把空間讓給了兩人。葉微微心無旁騖,用心地給他揉痛處,擦藥。盧寧趴在沙發上,不死心地問:“葉微微,難道一個男人在你面前寬衣解帶,你不心動麼?不想做點什麼?”
葉微微氣得一捶落了下去:“再貧,我廢了你!”嘴角,抽出一抹苦澀,這輩子,就算沒有範慕北的阻攔,她也無法對敞開心扉接受新的感情了。
盧寧性子微冷,極少開這樣的玩笑,這算是頭一次。
“我去拿冰塊,再敷一下。”葉微微看着他的背還有微微的腫起,道,轉身。
“葉微微!”盧寧突然翻身起來,用灼灼地目光看着她。
葉微微覺得他的目光太過火熱,一時有些應付不過來,低低出聲:“怎麼……了?”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她緊張地後退。他的目光灼人,她刻意躲閃。
“我馬上去取冰塊!”她想越過他跑向廚房,他長臂一伸,擋住她的去向的同時將她逼入窗下。
落地窗,冰冷的玻璃貼着背,沒有拉窗簾,從外可以將這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她穿着他的超大號睡衣,被他收在懷間。
葉微微嚇得嚥了咽口水,不安地提醒:“盧寧,放開我。”
“不!”薄脣輕啓,他倔強得像個孩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脣角離她不過幾公分,錯過臉去,從外看,兩個人就像在擁吻。
“如果不是今天我救了你,你就不會跟我聯繫了嗎?如果不是因爲範慕北在,你也不會跟着我走吧。”
他輕易地猜透了她的心思,葉微微急急想否認,他用指壓下了她的脣角。
“我是真心喜歡你的,這份情不會比範慕北淺。葉微微,你應該看清現實,能保護你的現在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