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微微抿抿脣,看着她落寞纖瘦的背影,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走向茶水間。
“這次她總算服軟了,主動要求去娛樂部。”
“這叫有自知之明哪,你沒看她上次那亂添得,人家葉記者差點就有去無回了。”
“聽說當時她都被人剝光了,差一點就給……”
“真是丟人啊。”
葉微微叭地推開門,裡面的聲音一時沉寂。她一臉嚴肅,看着裡面喝水的幾個別部門的記者,一本正經地道:“季芳是我朋友,以後請別在背後說她!”
裝滿水,她挺直腰桿走出去,背後傳出嘲諷的輕笑:“把她當朋友?人家季芳可沒這麼想,你們沒看到季芳看她的眼神麼?跟搶了她老子似的!”
葉微微無奈地搖頭,卻被最後一句話弄得晃了下神。她加快步子回到位置上,王石已經來到她身邊。
“新聞部約到了一個大人物做訪談,他們抽不出人手,臺長把我兩個借了出去,快走!”
所謂的大人物,是某省的省長,現在調到京都來做市長了。京都,可是國之心臟,能被調到這種地方來沒有些硬本事是不可能的。京都相當於省級市,雖說是平調,實則是升職。
“姜市長,您好,我是中心電視臺的記者,葉微微。”站在面像嚴厲的市長而前,她有幾份緊張。姜市長一聽她是從中心電視臺來的,嚴厲便減了幾份,特意推掉一個會議,把他們的訪談提前。
葉微微按着訪談大綱一一問下去,他有問必答,其間還朝着她笑了笑。這麼嚴厲的人對人笑,葉微微有些受寵若驚,差點忘了問話,好在王石打手勢提醒。
訪談本來安排了三十個問題,考慮到市長忙,只能抽出十個問題問。但姜市長一點也不着急的樣子,又延後了一個會議,主動要求把剩下的問題問完。
連王石的臉上都現出了驚訝,葉微微覺得今天肯定是自己的大吉日。
訪談間歇,姜市長的秘書端來水,對着她輕聲問:“小姑娘,您是姜市長家的親戚吧,怎麼沒見過?”
“呃,不是啊。”她搖頭,秘書一副瞭然的樣子,“不可能,市長從來不會對別人笑,也從來不會浪費這麼長時間在一個訪談上,你們肯定是親戚。哇,不簡單哪,這麼小的姑娘都知道低調啦。”
葉微微被秘書無厘頭的表揚弄得很無奈,也不多說。
訪談結束,姜市長卻並不急着離開,而是請她喝茶。這回,連葉微微自己都覺得撞邪了。她點頭應承,姜市長把他們帶到一間寬敞雅緻的房間,坐下來親自泡茶,其間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出聲:“你們電視臺有個叫季芳的吧。”
“是啊,有。”葉微微欣然點頭。他勾勾首,喝一口茶,便問了一系列有關季芳的事情。
最後,才道:“她現在還好吧。”
“好。”葉微微的疑惑更深,最終抑制不住好奇寶寶的捶打,問道,“姜市長和她是什麼關係?”
“哦,她是我女兒。”
杯子差點打落,葉微微這一刻似乎有些明白。擁有像姜軒轅這樣的父親,做女兒的難怪會那麼大的壓力。
“伯父怎麼不讓她從政呢?”她問。每一個女兒都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每一個父親都是女兒心中至高無上的神人,季芳那麼崇拜他,理應從政。
姜軒轅難得嘆一口氣:“我提過,她不願意。”
“爲什麼不願意?”
姜軒轅再不語,葉微微也不問下去。
沉默片刻,姜軒轅再次恢復正常,打破沉默:“葉記者看起來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啊。
“大概是電視裡面吧。”像他們這樣的政治人物,大多數都喜歡看新聞,尤其是國際局勢,自然能在電視裡看到她在中東時的採訪報導。經她一提醒,姜軒轅想起來,眼睛亮得又與剛剛不同。
“想不到你這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膽識,不簡單哪。”
“哪裡,我不過是想沿着父親的路走下去。”她謙虛着,不免想起葉龍飛。在她的心裡,父親只有一個,便是葉龍飛,所以,在程嘉玉告知她身世的時候,她從不打聽生父的情況。
姜軒轅的好奇心也被勾起,問道:“令尊是……”
“葉龍飛,很出名的一線記者。”葉微微自豪地道。姜軒轅的杯子一歪,茶水倒出來,弄得滿桌都是。
秘書跑過來幫他擦桌子,他悶悶站起,擡腕看錶:“時間不早了,暫且散了吧。”
他把一切都掩蓋得很好,但葉微微還是看出了他的變化。他剛剛展開的眉宇不見了,又恢復了嚴厲的樣子,腳步邁得極大。
葉微微思來想去,沒有找到自己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也就不管那麼多,和王石一起走出來。天已經陰沉起來,顯然不久之後就會下雨。
訪淡晚間就要播出,中間還要剪輯,編排,和姜軒轅喝茶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要儘快送到電視臺去才行。
巧的是,王石卻接到了家裡的電話,說他的老母親不小心摔了,正往醫院裡送。葉微微把帶子攬到自己懷裡,指着採訪車道:“王哥,你急,你開着車子先走,我等下打個的。”
王石是個大孝子,不敢耽擱,跳上車就離開。葉微微看一眼灰沉沉的天,掏出膠紙把東西纏了好幾圈,才放進包裡。
路上的車一時間急起來,前幾天已經發布了暴雨信號,預計這是本年度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還可能造成城市洪撈,所以早就囑咐有車一族提前躲避,以免中招。
她揮酸了手,也沒有一輛車願意停下來。出租車明明是空的,像要命似地開遠。她急得跺腳,卻也無能爲力。
大雨從遠處移過來,再遠一點的地方烏黑一片,很快就要波及到這裡。葉微微把包往懷裡攏,手揮得更急。
嘀……
喇叭聲響起,她猛回頭,看到身前停了一輛綠色吉普車。
“上來!”探出頭來的人道,卻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範慕北。他不是要結婚了嗎?這麼快跑回來幹什麼?葉微微想也不想,撒腿朝前跑,她不想坐範慕北的車,哪怕淋死!
大雨比她跑得快,兩三水花打在頭上,片刻嘩地潑水般落下來。葉微微儘可能躬身,以便保護包裡的視頻資料。風也大起來,吹動衣角,像提前進入冬季。葉微微冷得直打顫,看到高大的廣告牌被吹得啦啦作響,想起了天氣預報的提醒:暴雨加颱風。
許多輕便的沒有被束縛的物件飛出來,重重地打在地面上。她一身溼,嚇得不輕,像只迷路的水老鼠,在狂風暴雨裡無所適從。
比這更差的天氣她都經歷過,本不會被嚇壞。只是,範慕北的突然出現讓她原本平靜的心又亂起來,已經分不清方向。
“你想淋死嗎?”
範慕北跳出車外,追上她,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抱住,往車上帶。葉微微一邊保護着資料,一邊手忙腳亂的掙扎,下一刻,人已進入車內。
“放開我!”她還想跳出車外,範慕北用臂將她用力堵回。
“沒必要跟自己的命過不去,不想見到我的話我走!”他把鑰匙甩在她身上,轉身就要離去。外面風聲雨聲物體打落聲,甚至還有根基不穩的移植大樹的傾倒聲夾成一片,雖然置氣,她也不想範慕北去經歷那份危險。
暴風雨要是刮下高壓電線什麼的,就算他一個秘組成員也逃不過一劫。她終於選擇退一步,把鑰匙甩了回去。
“上來吧,快開車,電視臺!”
說完,閉上眼,身體緊緊地貼在椅背上。
範慕北眼睛亮起,平板的臉上竟流露出一絲微笑,只可惜,葉微微沒看見。他跳上車,熟練地啓動車子,衝進了大雨裡。
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跟他說,範慕北卻體貼地打開暖氣,被雨水澆透的身體一時間得到溫暖,身體漸漸暖和,像被泡在了溫水裡。
柔和的音樂流出來,是她最喜歡的古箏名曲。
老爸葉龍飛雖然是一個記者,卻也是一個很雅氣的人,呆在家裡的時候除了給她講鬥場上的事情,還帶着她聽音樂,這些曲子她早都記熟,可以哼出來。
現下被範慕北放出來,雖然舒服,卻讓她想起了他之前娶自己報恩的那種種蠢事,手一拉,直接按了停止鍵。
範慕北只看她一眼,沒有出聲,把車拐向中心電視臺。
從以前的恩愛親密,到此時的相顧無言,兩看相厭,葉微微彷彿經歷了漫長的旅行,在這條路上只有累和痛,她強力將他排出她的世界,依然閉眼。眼不見,心不煩。
範慕北配合地沒有找她說話。
車身微微一挫,她睜開眼,連聲謝謝都沒有,跳下了車。把稿子交到新聞部,工作完成。葉微微裹着一身溼衣服在茶水間一個勁地喝水,並不急着走,她想等範慕北走得遠遠的再走。
狂風暴雨一直沒有停下來的勢頭,茶水間沒有暖氣,冷得她牙齒直打架。透過窗戶,她看見那輛綠色的吉普車依然在,夾在一排普通車裡,特別扎眼,就如範慕北本人。
他還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