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最無法預料的時候,恐懼感陡然間襲來,舉劍的博比。羅斯一時間完全無法動彈,雖然在旁人看來雲淡風輕,但只有他能夠切實地感受到這一瞬間帶來的巨大壓迫感,凝聚的鬥氣倒收而回,在體內轟然四竄,本身氣勢轉眼間消散於無形,對於一名武者來說,只是黑裙女子所掌握的這瞬間切入點,就足以致命。
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再加上對局勢的最精確把握,假如她在這一瞬間出招,博比自忖再厲害好幾倍恐怕也是必死無疑,好在那樣的攻擊並未到來,地獄之門在他的面前展開一瞬,清醒只是,身後只有那女子的淡然笑語。
“不可以哦……那是姐姐的對手呢……”
無論對方是否真的做出攻擊,被這樣一個危險的存在站在身後,是任何一名武者都無法容忍的事情,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奮力壓下體內轟散的鬥氣,吐出一口鮮血之後疾衝向前,飛掠轉身,隨着籠罩劍身的幽紅血芒,猛地向身後揮出一劍。然而劍身才走到一般,竟然已經被女子徒手抓住,眼前綻放出女子傾城的笑臉,她也是如影隨形而來,另一隻手鬼神般的穿過博比在身前揮出的防禦手勢,直接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不、不可能……
整個變化看似複雜,實際上卻只在瞬間發生,隨着博比的揮劍、氣勢消散、女子出現,隨後便由極靜變幻做極動。下一刻,博比的整個身軀被直接扔飛上天。女子手持博比地長劍轉過身來,在她的身側,半透明的黑暗氣流猶如蓮花一般的層層推開、剝落、消蝕。而在這瑰麗的黑暗花朵間,女子背後生出透明的蟬翼,身軀之上的粗布黑裙早已變幻作無比高雅的紗裙,如夢似幻的場景裡,她朝衆人輕盈一笑,猶如黑夜地女神。
“碰”的一聲。鬥氣被鉗制的博比從半空狼狽地摔落,將石質的地面砸出條條裂紋,好在他地身體還算強橫,只是半跪着落下。片刻之後,方纔掙扎着站起來,吐出幾口鮮血,渾身都有些搖晃了。
廣場之上。鴉雀無聲。
“是……黑夜妖精……”
“異端……”
過了好半晌,方纔斷斷續續有這樣的私語傳出,伊斯特羅與艾倫妮塔對望一眼,艾倫妮塔輕聲說道:“應該是在丹瑪出現過的露西妮。神。月。暗夜公爵行刑者……”
“不可能……”伊斯特羅緩緩搖頭。“黑夜妖精精通生命之外的一切,但是……不可能懂得生命之力……”
“可這已經是事實……或許她使用了幻象……”
而在一側,菲利克斯地嘴巴明顯張成了“o”形。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芙爾娜在唐憶身邊輕輕一笑:“好厲害哦……”
姑且不論衆人的反應。就在前方,露西妮手持博比的長劍。優雅地舞動一個劍花,隨後輕笑道:“行走鮮血之途地劍技,必須從無數死亡與毀滅的深淵中領悟得來,一旦出劍,首先要給人的,就是那種精神上恐懼與孤立感,你能夠揮出這樣地光芒,說明已經經歷了足夠地死亡,可惜領悟力還不夠,不如……我教你啊……”
淡淡地語氣說完,在那平推的劍身之上,陡然間匯聚出點點血斑,看似由慢至快地彙集,卻在一瞬間,綻放出無比駭人的血色光霧,還沒來得及遮住眼睛,在與衆人相隔數十米的前方,血霧如潮,鋪天蓋地地推展開來!
“當心”
也不知道是誰的聲音,眨眼間,所有人似乎都被血色的光芒淹沒進去,眼前的能見度不足一米。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展開了自身的絕學進行抵抗,王蛇之晴的慘白光芒從克諾恩、約書亞等人的身上發出,維持住自身所在的位置,伊斯特羅伸手撐起光芒的屏障,艾倫妮塔手指輕舞,驚夢之弦那無比堅韌鋒利的細絲在空中結成恐怖的巨網。而在旁邊,包括菲利克斯金黃的王甲龍身、芙爾娜的生命之力,各種各樣的鬥氣、魔法光芒在使節團中匯聚而出。半空之中,更爲幽深的血紅結成一隻巨大的骷髏頭,帶着恐怖的尖嘯飛竄而來。
轉眼間,血色骷髏呼嘯而過,血芒也如同蔓延過的海潮,隨着潮水涌動過境,四周再次恢復光芒,只是當衆人向身後看去,一隻巨大的血色鳳凰划着半圓形的軌跡飛上天空,依舊帶着鬼氣森然的尖嘯,折轉向那巨大的王蛇雕像。
人羣之中,陡然傳出芙爾娜的叫聲:“阿爾!”原本在她身邊的唐憶,赫然失去了蹤影。
“呵呵,就看我們這對親親小夫妻,破你那三百多層法陣加固的家族象徵吧!”
空中的血鳳間傳出黑夜妖精輕靈的笑聲,而就在那纏繞的血霧之中,唐憶也確實被露西妮帶着飛上了高空。短暫的迷惑之後,那能令心靈相通的“逆位變遷”感覺再度升起,露西妮的力量充盈身體之時,他也陡然明白了露西妮的計劃。
三百多層複合法陣的加固非同小可,即使以露西妮的力量,恐怕也無法正面破壞,然而加上唐憶的噬魔體,情況自然大是不同。
天空
幽紅的光芒再度收縮,最終匯聚成璀璨奪目的紅色光“逆位變遷”的力量,唐憶也向着那兩側展開的巨大王蛇飛掠而去,純粹是爲了見識到某人的力量,他的雙掌一推,噬魔體運作到極致,異能展開的同時,體內的隱傷也陡然發動,難受的感覺在身體裡翻江倒海的沸騰起來,不過……
暫時不管他了……
一方面是由於露西妮在丹瑪幫了自己不少的忙,另一方面。他也有興趣看看所謂天下第一地實力到底怎樣,當下不顧身體負荷地發揮着噬魔的異能,身體還在半空,噬魔體首先遇上外圍無形的魔法屏障,一時間魔法的光芒閃耀成巨大的圓形護罩,在空中顫抖着一層層的不斷崩潰。不過,卻在下一刻,腦內流過“啊,抱歉。沒注意到你的身體狀況……”這樣的信息,“逆位變遷”帶來的力量陡然被抽得一乾二淨,順便也停止了噬魔地能力,而在前方。突然出現的慘白光芒也如同大海汪洋一般推展而來。
開、開什麼玩笑……
隨後,他落入王蛇之晴的領域!
在昆恩堡的時候,他也曾經感受過約書亞地王蛇之晴,但那慘白的領域展開。置身其中會令人升起不寒而慄的感覺,彷彿渾身上下的每一寸都被這股力量所掌控、窺視。然而到得此時,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所謂天下第一領域到底是怎樣地概念。
當身體被光的汪洋吞沒下去,下一刻。他只能感到彷彿墮入深海的感覺,流淌的劍氣凝如實質,彷彿無數巨蛇糾纏涌動。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冰冷地觸感不斷地爬過身體。然而這樣的感覺卻並未帶有敵意。在劍氣的糾纏間。身體飛出地速度被逐漸減慢,體內不適地感覺似乎也被壓制下來。再度恢復思考能力之時,卻已經被露西妮抓住肩膀向後飛出。千萬地慘白流光在前方洶涌而來,包圍住兩人的血紅光芒被壓縮成直徑不大地球體,沒有任何聲音,但唐憶卻能夠清楚地看見露西妮手中的長劍碎成粉末,時間猶如被凝滯了一般的緩慢,血芒不斷被消蝕剝離。下一刻,那被壓縮後的血紅光球陡然轉變爲濃墨一般的漆黑,剎那間撕裂王蛇之晴的包圍,向四面擴展開去。
由身邊絕美傾城的黑夜妖精掌控,唐憶可以清楚感覺到巨大死鐮舞動的痕跡。透過汪洋般的半透明黑色光芒向外望去,一切都顯得有些詭異,在另一側的空中,王蛇之晴匯聚成洶涌的白色,光與暗的海洋無聲地碰撞在一起,向四周擴散出激烈的漣漪。
那一刻,唐憶只感覺自己置身於世界只有黑白兩色的照片膠捲之中,無數黑色、白色的劍氣光芒在這片領域的邊緣流淌飛散。不過這樣的情景只維持了不到兩秒的時間,空間再次轉爲明朗清澈,微風撫身,旁邊的人影也變得清晰,露西妮拉着他的手,盈盈卓立於廣場之上,手中漆黑的死鐮於半空中劃過優美的軌跡,“叮”的一聲,鐮尖輕啄在地。
下方隱隱傳來驚呼與議論聲,七層以下的居民們被上方的異象驚動,雖然這波及範圍以公里計的領域力量碰撞只在片刻,然而王蛇之城不乏高明的武者與魔法師,自然能夠辨別出這兩股力量所蘊含的巨大破壞力。而在廣場之上,衆人都只是緊張地望着前方的發展,沒有任何人說話,這短短片刻間,過高層次力量的撞擊,已經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
“那麼,我過關了?”
擡起下巴,露西妮衝着那王蛇巨像冷冷地一笑。
隨後,渾厚威嚴的聲音從雕像的後方遠遠的傳了過來。
“十八年前艾德臺地的約定,如今正是兌現的好時候,露西妮小姐你來得正好!”
語調雖然威嚴無比,但聲音卻令得唐憶有些熟悉,大致可以知道,在那雕像之後說話的人,應該便是當初在丹瑪的遊吟詩人巴庫斯。而衆人也明白過來,十多年前巴克那羅夏爲了月之石硬闖艾德臺地,想來與黑夜妖精一族結下了不小的樑子,此刻這修爲精湛的黑夜妖精,卻是向他尋仇來了。得到了對方的迴應,黑夜妖精銀鈴般的一笑,拉着唐憶的手回頭掃過衆人,隨後但見蟬翼輕展,持着名爲“遊牧”的漆黑巨鐮,她如同黑夜的女神一般飛上天空。
“阿爾,再見嘍……”在空中對唐憶揮手道別,陡然間,那身形加速疾飛,轉瞬消失在奇蘭山峰皚皚的白雪之中,不見了蹤影。直到此刻,所有人才放鬆了心神,卻有不少人將目光鎖定了唐憶,小聲地開始議論,也在這時,從那王蛇巨像後發出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地耳中。
“各位遠道而來。令王蛇之城蓬蓽生輝,伊夫利特全家上下,實在不勝榮幸,巴克那羅夏本該親自出來迎接,但近日有恙在身,今日就只能由克諾恩帶大家,怠慢之處,還請各位見諒了。”
疏離而禮貌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反映出這第一劍聖的孤傲。至於有恙在身這類的理由,自然不會被衆人當成一回事,以巴克那羅夏方纔表現出來的修爲,如果也會生病。那恐怕就是油盡燈枯,
遠的時候了。雖然在場大多數人都有着這樣的希望,會對這個希望保有太大的信心。另一方面,目睹了巴克那羅夏與黑夜妖精行刑者方纔的碰撞。這些人幾天之內心情恐怕都無法有絲毫回覆,假如這時真地見到了巴克那羅夏本人,恐怕所有人都會拘束不已。當下衆人都是極盡禮貌地說着沒關係。
見識到了巴克那羅夏力量的博比不再提起挑戰的事情,片刻之後。衆人由克諾恩、約書亞兩人領着進入第七層的王蛇主堡,首先是喝茶休息,隨後則再由兩人陪同參觀一些有趣或者有歷史地地方。巨大的城堡本就建在山壁之上。偶爾穿行在外側的迴廊。雲鬆霧柳以及珍稀的飛鳥匯成無比美麗地景觀。飛瀑猶如玉帶垂下,日光之中。激起千萬晶瑩光點,蔚爲壯觀。在這之中,隨處可見的各種珍貴魔導物品,由高超鍊金術造出的小巧飾物,或者是在廊院間溫馴行走的巨大魔獸,都使得衆人歎爲觀止。雖然不是刻意展覽,但是偶爾出現在衆人面前地各種高端魔法武器,便更是令所有人暗暗心驚。
一番巡遊,時間已近中午,唐憶在一名僕傭的帶領下從隊伍中出來,去往最近的廁所。待到生理問題解決完畢,從廁所中出來,卡洛門迪之刺所造成地內傷又開始隱隱作痛,當下休息了一陣方纔轉回,經過一處凌空地迴廊時,一道人影陡然從前方地樓梯衝下,出現在唐憶的面前。
那是一名三十多歲地中年女子,身上穿着華貴無比的金縷長裙,一張雍容貴氣的臉蛋保養得很好,若不是看她給人的整體感覺,而但看那張臉,恐怕許多人都會以爲她的年經仍然只在二十歲左右。不過,眼前這名美麗貴婦人的狀態明顯的不好,華貴的衣裙似乎因爲劇烈的跑動而有些鬆散,頭上高高挽起的複雜髮式則已然崩潰了一半,目光急躁而渙散,最重要的是,她顫抖的雙手之中拿着一柄長劍,一副見人就砍的殺人狂形象。
“你、你是什麼人?”
見到唐憶,那貴婦人顫抖着手中的劍,陡然在迴廊間停了下來。
“三夫人!”見到這名女子,跟隨在唐憶身邊的僕從連忙衝了上來,擋在了唐憶的身前,“三夫人,這位先生是家主請回來的重要賓客,請……”
也在此時,唐憶已然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呃,我叫阿爾。雷撒督克……”
純粹是禮貌性的回答,然而當這個名字說出口,那女子卻陡然睜大了眼睛,眼神之中綻放出無比狂熱的光芒。
“你是加百列、你是加百列,他們說的,你是加百列……”陡然間,她尖叫着大喊了起來,“你是加百列”
“三夫人……當心……”
“我要殺了你”
貴婦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委實有些駭人,而隨着這聲叫喊,她也揮舞着長劍猛地砍了過來,前方那名僕傭要衝過去擋住,此刻的唐憶卻已經看出兩人都不會劍技,這僕人若是衝上,絕對被一劍砍成重傷。他身體向後一退,順便也抓住了那名僕人望後退開,而在前方,由於這一劍是用盡全力揮出,那貴婦人一下子無法定住身形,當下直直地衝向一側欄杆,“啊”的一聲,翻了過去。
圍欄之外便是幾乎直上直下的峭壁,淡淡地還可以見到雲霧飄渺,一個不會任何武技的女子要是摔下去,絕對死定了。唐憶也算是有了一定劍技修爲的人,身手比那僕傭要敏捷得出,眼見不妙,兩步間便衝了上去,一把拉住貴婦人空着的左手。頓時間手臂一痛,似乎傳來了“咔”的一聲響。
前些天在船上爲了救凱瑟琳夫人而弄得手臂骨折,後來雖然經過了最好的魔藥醫治,再加上被改造後的身體癒合能力很快,這些天脫下了繃帶,但是骨骼其實並未完全癒合,這一下衝擊,恐怕便又是骨裂的後果。劇痛之間卻不敢放開,另一隻手抓上去,方纔鬆了一口氣。也在這時,那名僕傭也撲了上來,伸手想要抓住這“三夫人”的另一隻手,然而雖然身在半空,這女人仍舊在歇斯底里的狂揮寶劍,那僕傭慘叫一聲,縮回身體時,雙手都是淋漓的鮮血。唐憶越過欄杆向下望去,只見下方懸崖深不見底,女子懸在半空中,長劍拼命揮斬,“噹噹”幾聲在石制的欄杆上碰出火花,下一劍,便向着唐憶的臉頰直刺了過來!
這瞬息之間,如果放掉女子的手臂,她立刻便會向懸崖下掉去,而若是不放,長劍便極有可能破腦而入,但到底放還是不放……
驀地,他咬緊了牙關,緊緊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