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自己梳了宮髻,戴上宮娥的髮飾,打扮妥當後在宮娥的衣服外面套了一件外袍。剛準備妥當,善青便端着一盤糕點進來了。
我一看見是她,稍一愣神,但還是走上前去領她進門坐下:“師姐怎麼一臉愁色?”
“小末,聽先生說這陣子你要出門。”
“是的。”我加重語氣地點頭,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只權作是安定心虛的情緒,讓她不要懷疑。
九爺的事,我和許鳴誰都不曾告訴過善青,許鳴找了大夫幫忙治療她的眼睛,但在她眼睛好之前,不能讓她停止治療,也不能讓她情緒太過激動,稍有不慎就會留下病根。
她輕輕摸上我的手腕,滿是關懷之意:“你一個人出門,先生怎會放心呢?”
我笑道:“放心吧,我還有白召,他的武功你還信不過嗎?”
“恩。”她放下心地點了點頭,手慢慢收回去。
我匹自鬆了一口氣。誰料她又忽然鉗住我的腰帶,突然得好似她早就知道我會有繫腰帶一般。“那這是什麼?”她嚴肅地質問,“你穿的分明是宮娥的裝束。”
我啞口無言,見到她一臉都是被欺瞞的受傷表情,實在不願意再編一個謊言來糊弄她。雖然她的眼睛是看不見了,但她的心裡一直都很清楚九爺要做的是什麼。
我理了理衣裳,正緊地道:“師姐,我要進宮。”
“你進宮做什麼,明知道宮中最是危險了,根本不適合你。”善青雙目空洞,言語中卻無不是焦切之情。
我急忙安慰她:“你放心吧,我只是陪同九爺出使金國,並不會有任何閃失。”
“果然如此。九爺終於還是躲不過……”不知是不是我看迷糊了,但覺得她目光忽然一沉,爾後淡聲道,“小末,若是在那邊受了苦能逃得出來就逃出來,不必爲了別人隱忍。”
我聽得不明白,但因爲時辰將近,還是一一應了下來。
善青聽到我都聽進去了,這才放手讓我離開。
許鳴早在馬車前掀起簾子等着了。
“小末,機會只有一次,你要是抓不住就趕緊回來。”他望着我眼睛,慎重道。
“放心吧,先生。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好。”許鳴點頭,又對我身邊的白召望了一眼,隨即放下簾子。
馬車內頓時黑了下來,車伕身材健壯,看樣子是也是習武之人,喚作劉仳。我坐在馬車內將計劃想了一遍,雖然昨晚已經和許鳴通了不下數十次,但真正要接近目標的時候,心尖還是忍不住微微顫動。
起先路上還算平穩,行了一陣,馬車有些顛簸,大概就是許鳴所說的坡道。
許鳴從安插在宮內的線人手中取得消息,宮中的隊伍要從汴京的城門口一路向北,出了城門口,途經一個小西村,那裡是隊伍中第一個歇息的地方。
屆時,會有第一批護送的官兵離開,上千人只餘數百。
許鳴說,這是一個時機,因爲這時候勢必會有混亂,而剛好宮娥間也沒有相互熟識,是我混進去的絕妙時機。而後,送行的隊伍還會分三次減少,直到抵達金國境內,但每次也就一兩百人離去,而且宮娥之間早就分配好事情,往來平常,我若後面才進隊伍中難免不惹人懷疑。
馬車一個翻騰,我坐不穩,從車後座滾到簾帳前,要不是因爲白召及時拖住我,恐怕要滾出車去:“樓主,小心些。”
“折了我的腰!”我爬起身整了整着裝,再探頭看向外邊。
“這是哪了?”記憶中,許鳴沒跟我提過有一片樹林。
駕馬的劉仳道:“現在已經出城了,原先許先生定的路線怕是還有官兵把守,小人擅自做主改了條捷徑。”
聞言,我與白召對視一眼,從他神情中也看出了疑慮。
我嚥了咽口水,道:“大哥你是哪裡人,貴庚多少,家中都還有誰?”
“小人祖籍幽州,三十有二,家中沒有別人。”
我聽了更是手心冒汗。
眼前這個劉仳的年紀比我與白召加起來還要大,而且身材魁梧,手勁不凡。荒郊野外的,此人若真是欲加圖謀不軌,勝算的把握實在不大。
白召一臉沉重,我更是萬分後悔沒有及時與傅華沐道別,算起來他在我樓住了不下十日,那五百兩早就不夠支付所需。
眼下,還是自生自滅的可能性比較大。
馬車馳行在越漸沉迷的夜色中,我緊張到不行,簾帳內,輕微可聽我與白召的細微喘息。白召凝神簾外的動靜,我亦從懷裡掏出金字匕首,我朝他點一點頭,決定伺機而動。
“樓主不用擔心,天黑之前,我們便會到鎮上。”就在我與白召準備先發制人時,簾外的劉仳好似察覺到什麼,駕着馬車悠悠然道。
白召怔着望向我。
我也拿不準劉仳到底是不是有所圖謀,只好先搖頭讓白召先放鬆警惕。
雖說如此,我卻再也沒有睡意,白召爲了護我,也打起精神在一邊運功。我二人不敢說話,哪怕是一些細微的動靜都不敢大意。
如劉仳所說,馬車不久便駛到鎮上。
穿過層層街道,終於在一個叫做方雲客棧的地方停下。
我不敢隨意下車,直到白召看了紙上許鳴寫的路途順序,確實有一站是方雲客棧,我才順了順氣,領着白召進客棧。
“老闆,三間客房,謝謝。”我說話的聲音還是有微微顫抖,後背有冷汗滲出。
“好的。”竹簾一挑,我偏頭看去,差點沒停止呼吸。
那擁有如絲竹般悅耳聲音的主人,果然是一名嬌俏的老闆娘。她的長裙不及膝蓋,髮梢用一朵極漂亮的茶花束住,簡單卻窮盡風騷。不止我,劉仳甚至是白召都盯着她,不能移開目光。
“老闆娘,再幫我們準備些洗澡水吧。”
“行。”雲娘嫵媚地笑了笑,伸出纖細的五指,遞至我眼皮下,“有了銀子什麼都好說。”
同是生意人,我很是瞭解雲娘說的話,但我一直是梳着髮髻,穿戴更是綺蘭色的長裙,這雲娘別人不看,偏偏滿是柔情地注視着我。
我輕咳兩聲,道:“要多少銀子?”
長指在算盤上噼裡啪啦一算,雲娘輕吐柔綿:“總共五兩。”
白召聞言,不做表情地將錢袋裡掏出五兩銀子給雲娘。
“謝謝小哥了。”雲娘一撫雲髻,接過銀子的時候,不知是有意無意,手指堪堪觸到他手心,白召的眼睛雖然不敢多看,但耳根卻紅了一片。
白召向來是喜怒不行於色,面上淡漠無情,現在這副模樣,饒是跟了我兩三年,也未曾見過。想到此,心中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