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腳方着地, 支撐着我的軀體突然沉下去。心猛地沉下去,我反手握住傅昱的手,指頭觸到一片冰涼, 剎那間像是整個墜入冰窖裡。
傅昱, 傅昱這是怎麼了?
我慌忙搭着他的手腕, 直到感覺脈搏微弱的跳動, 緊張的神經纔有了些許鬆懈。
“華沐, 你醒醒,不要睡過去,拜託醒過來啊……”
“傅華沐已經流血不止了, 你再動他就離死亡更近一分。”冷冷冰冰,卻帶幾分相熟的語調。
我詫異地擡頭, 面前站着的這一樽果然是耶律弘雲。
只是再沒有過去那種風情, 全身透露着夜幕的涼意。
自從上回城下, 他以爲遭到背叛而憤恨離去,我便再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現下突然在面前出現一個人來,讓我從突如其來的震驚到詫異到愧疚,最後千言萬語只是低頭絞着衣襟,化成一句:“之前是我對不起你,但請你救救華沐, 這個時候真的只有你能做到了……”
我與傅昱此時又要躲避何祺又要防着斡離不的殺手, 裡外皆不是人, 除了耶律弘雲竟真的找不到任何幫助。
耶律弘雲的臉從斑駁的樹影中慢慢展現, 他那雙原本光彩奪目的眸子不知爲何充滿湖色的哀傷, 凸顯的顴骨,削尖的下顎。
將我看得心跳慢了一拍。
“你當初決定傷害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今天?當初拉下城門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今天?”
耶律弘雲步步緊逼, 把我質問得無以回覆,只能苦聲解釋:“真的不是我要背叛你,這只是因爲……”
“楊末,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信了!”耶律弘雲厲喝一聲,打斷我的話。
鼻尖酸澀,然而此時說再多的也是多餘。耶律弘雲因此而受到的不幸悲憤一點也不會減少,我托住傅昱的手把他背在身後,仍是懷着愧疚和感激地對耶律弘雲道:“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方纔救了我們……”
“我救了你們麼……”耶律弘雲冷哼道,“你憑什麼這麼認爲?”
與此同時背後一片涼風襲來。
我雞皮疙瘩頓起,惶然地往後看去,錦條再次從耶律弘雲手中揮出,猶如蛇魅纏住我和傅昱,我大吃一驚,連忙調轉頭去,不想耶律弘雲瞬間就站在我面前,表情漠然,字句生冷:“我只是不想你們死在別人手裡。”
耶律弘雲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噙着冷酷的笑意。
固然耶律弘雲以爲我和傅昱欺騙了他,讓他堂堂一個遼皇后裔遭到如此境地,氣憤惱怒,想要報復是自然的,只不知,他往日的那股倔性越來越頑劣,曾經扮作女人的嫵媚風騷全然不見了。
“你要帶我們去哪?”夜裡林間,寒風凜冽,我說得瑟瑟發顫。
這一路向北日夜兼程的,我實在搞不懂耶律弘雲心底在想些什麼。
“我大遼。”耶律弘雲瞥了我一眼,沒好氣道。
我退了一步,緊張道:“遼不是早滅了嗎,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帶我們去毀滅?”
耶律弘雲撥弄着篝火的手一頓,樹枝咔嚓一聲折斷。他幽幽地瞪了我一眼:“我大遼永遠不可能毀滅,現今也只是不想參合在金和宋的戰爭中,爲了我族人的生活穩定,暫時偏安一方罷了。”
我急忙安撫性地點頭。暗罵自己竟然忘了耶律弘雲的忌諱,還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再看耶律弘雲一副落寞的樣子,我也不得不停下套話,轉頭望見躺在林蔭下的傅昱,他的臉色是好了一些,耶律弘雲身上還帶有一些皇室御用的傷藥,雖然見效還算不錯,可一直不見傅昱有清醒過來,我這頭心裡急得瘙癢卻又無可奈何。
耶律弘雲一直都是帶着我單獨行動,而途中未有見他留下標記或者等待什麼人來,我不禁好奇他曾經帶着的那一路將士到底都身在何處,難道已經到殘餘的契丹族的領地了?
由此我更加期盼傅昱能夠儘快好起來,眼下還有數日的行程才能出宋境,若是傅昱能恢復醒來,或許我二人還有逃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