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話間, 方纔離去的一個大漢頭子又返回來了,神色嚴肅,望見我和傅昱的時候, 表情明顯變了一變, 接着他用渾厚的遼語, 充滿敬意地跟耶律弘雲說了幾句。
耶律弘雲笑道:“不用擔心, 他們現在是算是我們同僚, 你去跟大傢伙說說,別到時候傷了和氣。”
大漢皺眉又說了幾句,被耶律弘雲低聲斥退。
許是他們的遼語太過陌生, 讓我漸漸感覺不安。畢竟白召和沈樂還在爲我和傅昱擔憂,我生怕那些大漢發現他們大打出手, 於是下意識地拉住傅昱。
然而他卻沒有反應。
我赫然想到, 好似自耶律弘雲說了結盟大計, 傅昱緊繃的神情便沒有舒緩過。
若說是因爲宋遼結盟,可這事本身對我宋並無壞處;若說耶律弘雲不可信, 可遼現在內亂外患紛紛,而耶律弘雲也不過數個勇猛之士,想來攪不起什麼大海浪。
我正疑惑間,卻聽傅昱對耶律弘雲沉聲道:“你開的條件我們今晚回去考慮考慮,明日再做答覆。”
“不行!這還沒出大門你們就出爾反爾, 要這樣, 休怪我翻臉了!”耶律弘雲震怒。
然傅昱在這事上卻毫不含糊, 口氣淡淡道:“難不成你以爲憑你就能困住我?”沉穩的聲音在空曠的過道中徐徐蕩響。
耶律弘雲冷笑一聲, 手掌一擊, 早已侯在洞外的那羣大漢齊都進來,虎背熊腰, 握着刀斧,怒目錚錚。
“若非要爭個魚死網破,我可以奉陪。”耶律弘雲嘴角輕挑,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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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眉眼分明還能看得出是當初在客棧的那個方雲。如果在臉頰抹上腮紅,或許還當他是妖媚的雲娘,可是他分明穿着華麗錦服,充滿異域魅力,光影斑駁的側臉,棱角生尖。
傅昱一拂袖,黑着臉道:“擒賊先擒王,若論單打獨鬥,你怎會是我對手。”
耶律弘雲咬着牙,也擺出大幹一場的架勢:“是嗎,那不如試試!”
我驚了驚,這兩個人平日裡一個是風度翩翩,一個是柔美如水,因爲三句話談不籠竟如此不冷靜。
過道中寒氣漸生,背脊冷汗涔涔。
我揉了揉額頭,道:“不如這樣吧,華沐回去,我留下。”
“極好。”耶律弘雲停手看向我笑道。
然傅昱指間的短笛堪堪擊出,敲在耶律弘雲的胸口,他神色一變,脣角流下一抹鮮血。
我來不及驚呼,傅昱身影一閃來到跟前,趕在那羣大漢動身之前,抱我躥到耶律弘雲身後一處隱秘的小徑,這條道極窄,只容一人通過。
“華沐。”我伏在他背上,聽耳邊風聲唳唳,感受跳得極快的脈搏,“你看前面的路爲什麼能映出我們的影子?”
傅昱身形一頓,擡頭看了看,淡道:“是水塘。”
我怔住:“那豈不是死路?”
“不會的,你吸兩口氣,等我喊話,你就憋氣。”傅昱說着,扶住我的手加重力道。
我問:“就兩口氣?”
傅昱:“放心,夠用的。”
我哦了一聲,又接着道:“那萬一我來不及憋氣——”
“……”傅昱嘆了一氣,“小末,你這樣緊張讓我沒法專心施展手腳。”
我方應了聲,不料傅昱踩着水,下一瞬“譁然”帶我躍入水塘中。
“唔……”
四面漫上來的水冰涼冰涼,我聯想到之前的落水,頓時驚恐非常。
什麼吸氣憋氣的早就被我拋到腦後,此時我心裡唯有一個念頭,那邊是離開水,逃到岸上去。想要逃生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於是奮力掙扎,無意識地對拉扯住我的傅昱又踢又踹。
然而衣褲溼透,手腳似有千斤重。
我最後使了把勁,把抓在腕間的手推開,不料那隻手順勢扣住我的腰,待我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傾身向前。
溼潤的脣帶些甜味,像是黑暗中的一絲曙光。
我睜開眼。
赫然對上傅昱充滿關切的目光,暖意涌上心頭。我好似聽到他說“小末,放心,隨我來。”
憑藉着傅昱的渡氣,我僥倖一直處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中,但雙手抱住他卻再也不肯鬆開分毫。後來回想起,大概因爲,這是傅昱第二回救我脫離水底,內心特別感懷。
不知在傅昱的託力下游了多久,當鼻子呼吸到新鮮空氣,竟恍如隔世。
傅昱將我拖出水面,許是氣竭了,隔了半晌才說話,溼潤的氣息撲在我臉上,帶着促狹的笑意:“還緊張呢?鬆手吧,到岸了。”
我懶懶地伏在他胸口,低頭不語。然而心如撞鹿,確實撲通撲通直跳,不知道是因爲心有餘悸,還是因爲脣齒間好似還殘留着淡淡的甜味。
雖然閉着眼,但感到眼前一道陰影晃過。傅昱拿手溫柔將我臉上溼透的髮絲撥開,好似有意的,指尖輕輕劃過耳際。
就在我打算鬆開圍在他腰間的手,他忽然吟吟笑着,伸手略略擡起我的下巴:“方纔好像忘了做一件事。”
“啊?”我忸怩地睜開眼,不想他一隻手抓着我的肩,低下頭來,瞬間擒住我的雙脣。
我瞪大眼,看見他熠熠生華的眸子裡映出一個驚慌失措的人影。
我推了推他,奮力疾呼:“傅華沐,你趁人之危——”
傅昱粲然地笑了一笑,額前的墨發垂在我頸間,越發引人迷醉。呆愣之際,他竟再次撬開我的脣,並且舌尖趁虛而入。
月光傾瀉在眼睫上,落玉般光潔的臉龐。
許是從沒體會過這般美好,我竟鬼使神差地迴應了下。他頓了一頓。然脣齒間更加熱情如火。
從草掩映的水塘裡,映出一對男女癡纏的映像。
“小末……”隔了半晌,傅昱放開我,緊接着又用手固住我的腦袋,輕道,“告訴我,你剛纔腦子裡想的是誰?”
我張着脣,話出不了聲。
“算了,不用說了。”傅昱忽道,頭低低地垂下,抵在我額間,“我不在乎,不在乎。”
我怔然,伸手想抹開他眉間淡淡的憂傷,心口忽然猝不及防地一擰。
清水澗幽幽,山月勝似畫。
一派寧靜。
“樓主,樓主!”我耳邊響起白召驚喜地叫喚,“快看,他們在那!”
“華沐哥哥!”原來是白召和沈樂。
我與傅昱立時分開,整了整衣裳,遠處有一簇火光,看似來的人不少。我看了看傅昱,他朝遠處瞥了瞥,面無表情道:“是我府上的家丁。”
我低低哦了一聲,除此之外竟不知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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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團火光漸近,當先一人衣着光鮮體面,湛青色的衣袍,外面套着厚實的披風,望着我和傅昱的神情陰沉,臉色發青。
“父親。”身旁傅昱低首,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