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召走後沒多久我就睡着了, 那丫頭拿來的衣服擱在桌角,熄燈前仍瞥了一眼,耀眼的金絲鑲邊, 鵝黃色的裙踞, 可惜穿在我身上也不能襯托出大家閨秀的娟秀氣質, 於是拉了牀帳倒頭就睡。
睡得迷迷糊糊, 好像做了一個夢。
有人在枕邊輕輕躺下, 溫柔地手劃過我臉龐,撩去未乾的發。那道青衫越漸清晰,在夜間好似發着吸引人的光, 但臉卻望不真切。
“小末,睡了麼?”
睡意沉重, 我只隨意地揮了一拳, 嘟囔着說:“走開, 我睡了,找你的青梅竹馬去!”
那人捱了記疼, 卻悶笑一聲,道:“可不是來找你了。”
我愣了愣,喚道:“九爺?”
停頓的空隙是淡淡的嘆息,他居高捧住我的臉:“睡吧,我看看就走。”
我心口緊了緊:“走?你要去哪裡?”
“放心吧, 你睡醒我就在了。”
他的手太溫暖, 聲音又極爲沉穩, 叫我從心底上信了他, 鬆開手, 沒想到那人立刻就不見了。
我驚了一下,猛然睜開眼。
窗口是打開的, 吹進來涼涼的風。
月明星稀,簾角樹梅。
耳邊隱隱聽到用短笛唱起清幽的曲調,寂寥的夜,聽着寂寥的曲子,禁不住讓人感到孤獨無依。
我本是沒有欣賞曲調的高雅情操,但這曲子卻讓我覺得很是傷感,直直觸到心底某一根弦,然後心絃晃盪着晃盪着,跟着迂迴的曲子像鞦韆一樣跌宕起伏。
起身,套了件袍子,信步漫到梅花樹下。好像是下過一場雨,地上滿是被雨水打落的夏梅,混着泥濘的地,卻獨留一股異常清香。
曲調一揚,大有急轉回旋之勢,我屏氣凝神正在興頭上,那端卻生生滯住了。接着,是淡淡一聲:“出來吧。”
原來對面那株梅花樹下,有一座涼亭,細水流觴,有一佳公子手執墨笛端坐其中。
一兩梅花枝將他低下的側臉掩住,只餘下深邃望不見底的眸子,淡淡青衫,在月的銀輝中,乾淨簡單。
我心頭一跳。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第一次窺見情郎被抓的緊張無措。剛想邁步走出,那邊涼亭下走出個黑色人影,手捂在胸口,伏在亭下:“公子,前線急報。”
青衫一拂,那黑衣人拿着的錦盒便到了他手中。我這時才瞧見那錦盒竟是鑲金的小圓筒,好似之前在九爺的包裹的裡見過,確實是,因爲盒子上下的原片還紋着北疆部族纔有的圖案。
拆開圓筒,掏出一張封漆的紙信。讀信的同時,他眉額緊鎖,方纔還帶着一絲光的眸子瞬間暗了下來。
黑衣人見傅昱久久沒有動靜,只得低聲提醒:“公子,斡離不副都統遠在澶州,讓小的快馬加鞭送來急報,望公子及早想出對策。”
“對策?”傅昱淺淺一笑,玉笛打在酒觴發出清脆的鳴響,好似和潤的一聲嘆息,“之前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能在七日之內能渡過黃河,進圍開封的麼,怎麼這個時候快要守不住澶州了?”
“這……”
傅昱道:“你起來罷。”
“我早說過康王不是常人,要他們小心提防生變。”
“其實這也怪不得副都統大人。”黑衣人沉聲道,“那康王雖說是爲質投誠,但澶州百姓一聽說他要到,個個都高興得不成樣子,陳冕手下的兵士氣大盛,更想不到,康王手下有一個能將,好像是叫岳飛的,勇猛善戰,用兵如神……”
“鐺——”
傅昱將手中的酒觴擲在桌上:“副都統現在是丟了一個好差事給我啊……”
“大人是希望……希望公子收到此信能即刻跟小的趕往澶州,但大人說了,去留全憑公子自己決定。”黑衣人想是在心底爲是不是強行將傅昱帶走而爭鬥了一番,頗爲難地道。
傅昱半晌後才徐徐道:“你先走吧,這件事,我會仔細考慮的。”
“公子!”
傅昱態度堅決:“要我說第二遍嗎?”
“公……”黑衣人見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得無奈地點頭,“好,小人先行告退,請公子考慮清楚。”下一瞬便消失得不見人影。
我捂着嘴巴,但其實顫抖的脣已經張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