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破敗的小木屋,陳羲強忍着沒有笑出來聲音。他嘴角上帶着一絲弧度,如此的迷人。這一次的笑不是練出來的那種笑,而是發自真心的笑。
第一步,終於成功了。
用了三百天,比他預想的要長了不少。他知道自己那麼多次在周九指身邊路過,周九指早晚會看出來自己的與衆不同。一次察覺不到,十次,五十次,他總會察覺到這個寒酸少年,竟是個不世出的天才!
這一步成功,那麼接下來就要容易些了。
陳羲坐在硬板牀上,掏出手帕擦去因爲剛纔咳嗽而震出來的血。
他確實有傷,但不是周九指推測的那樣。
他進碧水寒潭,不是爲了用寒潭壓制體內的炎氣之傷。而是爲了掩飾……他修煉的正是炎氣之力!爲了瞞過周九指,他必須這樣做。先是以自己的炎氣修爲之力弄傷了自己,然後每天進入碧水寒潭壓制自己的炎氣,其實這樣不會治療傷勢,只會讓他的傷勢不斷加重。
如果再堅持六十天,周九指還是沒有什麼表示的話陳羲就不得不離開了。到時候,寒潭之力和炎氣之傷就會徹底拖垮他的身體,誰都救不了。
他讓周九指相信了自己的仇人在七陽谷,可他正是在七陽谷開基學藝。
因爲這不是他告訴周九指,而是周九指推測出來的,所以更加的可信。
一切都是爲了復仇。
陳羲想到自己和周九指的對話。
“你心裡有仇恨?”
“有”
“哪種?”
“最大的那種。”
最大的仇,不外乎家破。
他已經三百天沒有調息沒有修煉了,而且傷勢還在不斷的惡化。但他還是不能調息不能修煉,因爲到現在距離成功只差那麼一步。
“父親,母親。”
陳羲在心裡默默的說道:“等着我,等着我從九幽地牢中把你們救出來。等着我把他們從你們手裡奪走的一切再奪回來,然後把仇人加之於我們身上的傷害,十倍百倍的還回去。孩兒已經就要成功了,只要進了改運塔,就有機會進內院。世間之人只知道小滿天宗,卻不知道還有一個大滿天宗……仇人就在那裡,孩兒一定會進去。”
他就這麼枯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洗了臉,算計了一下時間,出門朝着戒律堂的方向走了出去。
距離年考不過還有二十天的時間,對他來說已經很緊迫了。
沒有人相信,這個差一個月才滿十五歲的少年居然用了十年的時間來佈局報仇。因爲他有一個強大的靈魂,成熟的靈魂。他不可能讓自己因爲這二十天而毀掉十年之功,絕對不允許。
走出木屋的時候,門口有個人在等他。
趙武
這個在甲班中永遠排在第三位的學生,此時臉上帶着些猙獰。陳羲瞭解這個人,青州趙家雖然算不得一流修行世家,但是也僅次於石家而已。他之所以排在第三位,或許是因爲他早就知道展青是青武院內定的核心弟子之一,也知道石家得罪不起的緣故。
“不要以爲你會得到什麼。”
趙武突兀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你隱藏了很多事,之所以我沒有說出去是因爲我想看看你到底要幹嘛。你不但可以修行而且修爲還不低是吧?以你的資質就算正大光明的進入任何一個宗門都會被重視,但你卻非要來這裡做一個雜役……陳羲,你騙不了我。”
“我爲什麼要騙你?”
陳羲問。
趙武冷笑:“我不管你是爲什麼,但我跟你挑明瞭說吧……每個班進入內試的名額不限,若是一個班三十六名字都是天才,那自然大放異彩。但是,內試之後進入改運塔的名額卻有限,這一點想必你不知道吧?所謂內試,其實分兩層。第一層是各學院之間的較量,優勝的學院可以先一步進入改運塔。成績最好的班,可以在改運塔修行三個月。第二的班修行兩個月,其他人,只能修行一個月。”
他看着陳羲冷冷道:“但是,要想進入改運塔沒那麼容易。選拔出來的這些人,要在塔內進行第二次比試。最強的十個人,可以進入二層塔修行…….你莫要攔了我的路,若是你攔了,趙家會殺了你。”
陳羲忍不住笑起來:“是趙家殺了我,而不是你?”
趙武臉色變了變,哼了一聲:“你好自爲之!”
“你身上有什麼寶物吧?”
陳羲忽然問道:“可以示警的寶物,只要有修爲之力強於你的人出現,這個寶物就會提醒你?”
趙武的腳步猛的一頓:“不要逼我。”
陳羲微笑着點頭:“路很寬,有十個人那麼寬,我攔不攔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本事。你之所以來提醒我而不是直接除掉我,是因爲你在擔心我背後是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勢力。既然你不敢輕舉妄動,那麼你何必要來?”
趙武轉身,嘴角抽了抽:“有時候,話說的太絕,就到了死路。”
“聽聞趙家最近一直跟在安陽王身邊做事……而小滿天宗歷來都是國師這邊的。”
陳羲笑道:“大楚聖皇病重,安陽王是繼承者之一。而國師站在平江王那邊……可別說你要進改運塔沒什麼使命。改運塔裡替皇族養着神騰,若是能得神騰相助的話皇位似乎觸手可及。你我之間都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最好還是誰也不要招惹誰,不然……萬一你打不過我可怎麼辦?”
趙武的臉色陰寒,轉身大步離開。
……
……
大楚正興十六年,聖皇見天墜大星,單手化形數千裡,擎大星放於東海。也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性命,將一場浩劫化解於無形。誰知自此之後,聖皇身體每況愈下,不過十五年,身爲天府大陸的絕頂高手竟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諸皇子自然不會安分守己,背後有多少小動作不爲人知。
陳羲就是故意對趙武說的那幾句話,讓趙武錯覺他也是背後有強大勢力支持的。
天下宗門,多有依靠。
小滿天宗依靠的是國師,據傳國師與聖皇的關係亦師亦友,對聖皇的決定有着極爲重要的影響。而國師有一個東西,就寄養在小滿天宗內。這個東西,到了那個高度的人也僅僅知道名字叫做神騰。
有人說神騰是一件至寶,能知天下事,前千年後千年,無有不準。
有人說神騰是一個人,借住在小滿天宗內修行,此人一出,可定天下歸屬。
有人說神騰只是一個幌子,是國師故意將別人的視線引來這裡。要知道小滿天宗不過是個中游宗門,還沒資格參與到那般實力的博弈之中。
但是,衆所周知,神騰就在改運塔。
改運塔有九層,神騰便在第九層。
陳羲要進改運塔,是爲神騰而來。他要想報仇,就要得到神騰的力量。他的仇人修爲強大,以他現在的進境只怕再過百年也未必能殺的了對方。而據他所知,他父母在九幽地府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他知道趙武要進改運塔,就是想探知關於神騰的事。說起來有些奇怪,那般多的大修行者誰都不會先染指神騰,是因爲這是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東西。若有一方的大修行者先出手,那其他勢力斷然不會坐視。這是一個微妙的平衡,誰也不敢先一步打破。
所以,如趙武這樣的小人物,反而有了用處。
陳羲推測,這次參加內試的外宗六院學生之中,有很多很多是各方勢力安插進來的。趙武之所以不敢對他輕舉妄動,便是忌憚着他背後是不是也有什麼勢力。聖皇九子,哪一個背後沒藏着什麼了不得的手段?
只有陳羲自己知道,他什麼背-景都沒有。
有的,只是一顆復仇之心。
正因爲如此,他比別人更迫切的想知道,神騰是什麼。還記得十年前忠心奴僕老九爺帶着他殺出去的時候告訴他,要想復仇,必得神騰。
十年了,爲了這個目標他已經努力了也隱忍了十年。
面前就是戒律堂。
陳羲沒有猶豫,大步跨了進去。
“我來受戒”
他說。
戒律堂裡卻空無一人。
陳羲微微皺眉,往四周看了看。戒律堂修建在半山腰處,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山洞。這山洞四通八達,裡面有四十九個石洞。每一個石洞,代表一種戒罰。陳羲擡起頭,發現山洞頂部有一面光滑如玉的巨大圓盤,足有兩米直徑。他擡頭望,能從圓盤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你名陳羲,甘願代青武院甲班教習丁眉受罰?”
聲音不知自何處而來,帶着一股冰冷,沒有任何人間氣。
“是”
陳羲點了點頭。
“進戒律堂,先簽生死狀。”
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陳羲面前的地面忽然有一塊上升起來,那上面有一張紙,上面寫了不少字,旁邊掛着一支毛筆,卻不見有硯臺墨汁。
陳羲低頭看了看紙上寫的字,大意是自願進入戒律堂受罰,生死天命,小滿天宗無責之類的話。他將毛筆提起來,手指上忽然一疼。就好像毛筆有什麼尖銳的小刺刺進了他的指尖,然後一滴血便迅速的到了筆尖上,紅的觸目驚心。
陳羲驚異,但沒有表現出什麼,用毛筆在文書上籤好自己的名字。
“去吧”
聲音再次冷冰冰的出現:“左起第一個門,是寒冰室。你本要代受四十九種戒罰,但院長親自改了罰令,你只要在寒冰室熬過十二個時辰,便算你已經贖罪。”
陳羲點了點頭,大步走向左邊第一個石洞。
洞裡格外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陳羲試探着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心裡一驚。
一柄劍,自他後心刺了過來。
電光火石。
毫無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