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後。
瑤山上的小小妖們都長成了立地不頂天的小妖,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作爲山上備受寵愛的雌性小妖,花蝴蝶和小喜鵲也成功進入了叛逆期,一次次地組織翹家活動。這次花蝴蝶看天氣晴朗,風和日麗,邀着她的小夥伴又又又溜出去啦。
她們走走停停,打打鬧鬧,最終落在了一棵死去的大樹上休息。
那是一棵被天雷從中批開的古樹,劈了叉似的,左右支楞着身子,樹下雜草叢生,唯有一朵紅花孤零零地綻放着。
兩個小妖收起翅膀,變成兩個可愛的女童,一起坐在了橫躺着的樹幹上。
“這棵樹長得真像老樹精。”
“瞎說,”小喜鵲說,“他比老樹精好看多了。”
“真可憐,”花蝴蝶說,“說不準是個大帥妖呢!”
“帥妖又沒用,”小喜鵲嘟起嘴,“這年頭甭管妖還是人,好看的雄性都跟雄性跑了。”
她說着便開始掰着手指頭數,先是小狐狸叫青蟒拐走了,再是小蛇勾搭上書生,而後烏鴉都跟了個道士,就連外來人口前任和尚,好上的都是隻公狐狸。
花蝴蝶說完托起下巴,滿面愁容:“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們呢?”
小喜鵲戳戳她:“你知道嗎,老樹精也跟男花妖好上過。”
她特別強調了“男”字。
花蝴蝶一臉不信:“花妖是個頂個的好看,怎麼會喜歡一棵厚臉皮的老樹。”
“真的,”小喜鵲連連點頭,爲了加大自己的可信度,誇張地揮起了手臂,“那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老樹精在這個山上玩,遇到了一個正在沐浴的美人,那時他還不知道對方是妖……”
“呸呸呸,”花蝴蝶聽到這,紅着臉吐了吐舌頭,“原來老樹精年輕的時候就不害臊,偷看別人洗澡。”
小喜鵲也跟着紅了臉,兩個未經妖事的小妖對視片刻,心虛地瞅了瞅周圍,發現只有一朵搖晃的小花,便將兩個小小的腦袋湊在了一起。
花蝴蝶小聲問:“真的看到了嗎?”
小喜鵲說:“老樹精說他看了好幾眼呢,後來還爲了他捱了天雷,諾,就像這棵樹一樣,慘兮兮,來不及跟花妖道別就灰頭土臉地抽出元神回家養傷了。”
說到這,兩個小妖的臉更紅了,支支吾吾地反覆說“好看嗎”“好看吧”,話題正僵持不下之際,耳畔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
“你們說的樹,是哪棵樹?”
花蝴蝶和小喜鵲一同愣住了,腳下的紅花不知何時纏上了樹幹,豔紅的花瓣滴血一般向她們張開。嬌豔的小花瞬間變成了霸王花!
縱使法力低微,兩個小妖也頃刻間明白,她們遇到不得了的大妖了。
花蝴蝶和小喜鵲哆哆嗦嗦地說:“大、大王饒命。”
她們閉上眼,話本里的文字一股腦地鑽進了腦袋裡,什麼要拐了她們做大老婆二老婆啊,什麼把她們賣進妓院裡換米吃啊,獨獨沒想到大妖吃小妖。
她們這點綿薄修爲塞牙縫都不夠呢!
好在,駭人的大妖倒沒有傷她們的意思,只是讓她們帶他去見一見那位喜歡說大話的老樹精。
兩個小妖對視一眼,難得硬氣起來,繼續打着哆嗦說道:“老樹精雖然囉嗦但是沒害過人,你、你、你……”
她們“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該你什麼了。
那花妖卻是忽地一笑,他麪皮生的極好,方纔小妖們沉浸在恐懼中尚未察覺,此刻見他收了煞氣只覺春風化雨,暈乎乎地跟着笑了。
花妖的眼裡劃過一道複雜的情緒,她們一看就被保護地很好,心思單純,毫無防備心思,而保護她們的人……是否就是樹精……而那棵曾護他周旋的蒼天大樹是否只把他當成了她們那般不諳世事的小妖……
這時,小喜鵲鼓足勇氣道:“你是不是要向老樹精尋仇啊?”
“尋仇?”
花妖笑得愈發燦爛好看。
“怎會,我是報恩啊。”
“報恩?像貓妖那樣以身相許嗎?”花蝴蝶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此時也不怕他了,臉上寫滿了好奇。
“那得問問樹精的意思了。”
那日,花妖自雨中醒來,鼻息間滿是灼木的焦味,他感受着樹精殘留的那點微薄妖氣,不斷地問自己,若是早知他是妖,若是早一點坦誠相待,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眼下,他依然在問自己。
小妖口中的老樹精,是否是他認識的那個妖。
若是,他爲何不來尋他。
若不是,他該如何自處。
無數的問題在花妖腦中盤桓,無數的情緒在胸腔翻騰,那冷了幾百年的心,兀地沸騰了。
花妖跟着她們,飛進了瑤山,才驚覺,瑤山原來那麼近。
那麼近的距離……他卻走了整整五百年……
他這邊心情低落,那邊的小妖們倒是興高采烈起來了。
花蝴蝶和小喜鵲老遠就喊道:“老樹,老樹,你看我們帶誰回來了!
樹精一見她們身後跟着個大美人,立刻裝作老眼昏花地樣子,壓着嗓子說:“年紀大了,看不清啦,走近些我瞧瞧。”
“我看啊,你是瞧他長得漂亮,想着怎麼佔些便宜。”小喜鵲吐吐舌頭。
這老樹自打和烏鴉家的小道士一拍即合,相見恨晚,就愈發不正經起來了。
爲老不尊,爲老不尊啊!
然而,她們牽着手,尚未來得及吐槽,就給問詢而來的烏鴉精領回去訓話了。
清風下,唯餘闊別數百年的二妖。
花妖藏在袖子裡的手攥地發疼,面上擠出一抹微笑。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樹精詫異道:“你認識我?”
花妖聞言眯起眼,他果然忘了。
目光沉沉地落在老樹身上,花妖嬌豔的臉龐露出一瞬的陰鬱。
樹精叫他盯得混不自在,乾笑道:“我以前也騙過你?”
花妖不答反問:“不知你騙過多少人又騙過多少妖?”
樹精撓撓臉頰,在他的視線下莫名感到心虛:“不多,不多。”
花妖上前一步:“以後一個都不準有。”
樹精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見他忽然換了表情,泫然欲泣地跌坐在地上。
“你看光了我的身子就不負責了嗎?”
樹精:“!”
急忙趕來看熱鬧的妖怪們:“!!!”
俗話說,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
符河第一個跳出來:“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樹!”
貓妖緊隨其後:“雙修了,就要結髮的。”
樹精:“不許胡說!”
他可是一棵修煉千年的……童男樹啊!
面對妖友們七嘴八舌的指責,樹精簡直有口難辯。
他總不能承認自己平日裡指點江山好爲人師,實際上一次都沒實踐過,外強中乾吧。
自詡爲瑤山第一大妖的樹精,今天註定要丟臉咯。
鯉魚精纖細的手指捲了卷頭髮,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道:“肯定是你貪圖人家的美色,我看這花妖豔紅豔紅的,心思準不會壞。”
在鯉魚精眼裡,世上只分兩種妖,一種是紅色的好妖,另一種是其他妖怪。
她的護衛螃蟹精,揮舞着兩隻鉗子,直言有理。
有理纔怪哩!
樹精苦着臉看向花妖:“我們到底什麼仇什麼怨啊?”
花妖眨眨眼便又掉下一顆淚來,朝露似的,我見猶憐。
“你原先說的那般好聽,誇我美不勝收,又說要帶我回家,轉眼就忘了,妄我空等了五百年。”
樹精慌了:“你、你、你……”
此時此刻,他也“你”不出來了。
瑤山上響起了此起彼伏地“——哦”聲,衆妖們憑藉對八卦的敏感度,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並且自我補全了所有故事。
想來,樹精說百年前爲了保護暗戀他的小花而獻身是騙妖的,根本就是調戲完他,轉頭跑路。
真真是太壞了!
樹精在衆妖譴責的目光下,結結巴巴地說:“誰、誰說我忘了,我只是傷了筋骨,不方便回去找他罷了,我、我現在就負責。”
“啊!”
璧琉突然叫了一聲。
“你們現在就要雙修嗎?”
作爲這方面的前輩,他覺得自己很有義務從旁指導。
可惜清硯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樹精老臉一紅,但瞧花妖眉目似畫,加之想起初遇時那白嫩嫩的身子,熱氣源源不斷地往上冒……好像負責也不錯?
他咳嗽兩聲:“雙修之事不急,我請烏鴉幫我們算個良辰吉日……”
花妖打斷他,睜着水霧似的眼睛,說道:“我從未說過要以身相許,你又要強迫我了嗎?”
“……”
什麼叫“又”,什麼叫“強迫”。
衆妖又是一聲“哦”,只是這次的哦與前次所含情感已是大大的不同了。
花妖垂下眼,期期艾艾地說道:“我的要求也不多,只希望我經歷的你也能經歷一番,以解糾纏我多年的心結。”
小蛇和璧琉感動地眼淚汪汪的:“太善良了,樹精你可要對他好好的。”
樹精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做妖的失敗,竟然沒有妖來問問他的意見。
不過……他瞄瞄花妖的臉,長得好看確實說什麼都對。
衆妖八卦聽完了,自覺解散,給二妖留下獨處的空間。
樹精尷尬地走過去,向他伸出手,想拉他起來。
花妖感知到附近確實沒有其他妖氣了,握住樹精的手,一個用力將他拽進了懷裡。
樹精:!
美人看着柔柔弱弱,力氣竟然這般大。
花妖面上尤掛珠淚,笑起來更加豔麗。
“我不喜歡你的鬍鬚。”
樹精的腦袋轉不過來了。
花妖尖尖的指甲劃過他的下巴,樹精只覺得一陣涼意,好不容易蓄起來的鬍鬚就紛紛揚揚的落了地。
那指甲卻沒有停下里的意思,順着下巴往下,在喉結處稍作停留,一路滑到了領口。
“我首先是不是應該脫光了你的衣服,扔進水裡?”
他嘴上是在問,可臉上的表情完全是認真的。
樹精下意識地想逃跑,剛掙扎了兩下竟然動彈不得,認清了實力的巨大懸殊,他方明白昔日護在身下的小花,成功長成了一朵霸王花。
樹精開始鬆了,盤算着如何脫身。
怪不得話本里索命的妖精們都說情債難償。
花妖見他的眼裡開始起了別的心思,忽地鬆開他,笑得無害。
“嚇你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做你不喜歡的事情呢。”
樹精:“……你其實不是花妖是戲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