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第二天,璧琉的一切計劃都落了空。
天色尚未明晰,小喜鵲便風風火火地撞開了門。
“璧琉,璧琉,我在山下,看到了一個和你恩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璧琉揉了揉眼睛,頭腦仍不清明,睡眼惺忪道:“那又怎麼樣?”
小喜鵲看他沒當回事,有些委屈地強調:“真的一模一樣啊。”
“人類有那麼多,長得一樣有什麼稀奇。”
璧琉還欲再說,卻聽頭頂傳來清硯冷寒的聲音。
“我想,你看的大約是我的肉身。”
“你的肉身?”璧琉一臉茫然,“不是毀了嗎?”
“並非如此。”清硯道,“現在告訴你倒也無妨,我與茆樂本是同門師兄弟,共肩除去鬼王的大任。”
“茆樂?”璧琉不解。
“那個傷了你的道士。”清硯解釋道。
“是他啊,”璧琉氣道,“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他說完,想了想,又對清硯道,“做他的師兄很辛苦吧?”
清硯笑道:“苦也是過去的事了。”
“那是,”璧琉眉開眼笑,“跟我在一起,以後準叫你過好日子。”
清硯心中一暖,虛握住他的手,也跟着彎了彎脣。
被忽視在一旁的小喜鵲,瞪着大大的杏仁眼,一會兒看看璧琉,一會兒看看清硯,見兩人執手相望,急道:“哎呀,說什麼辛苦不辛苦,重點不在這!”
璧琉這纔想到旁邊還有人,難得羞赧,低咳了兩聲,道:“我看那臭道士最後反水了是不是?”
清硯頷首:“本來一切順利,我抽出自己的一魂一魄用以鎮住鬼王,茆樂爲我護法,關鍵時刻,他卻突然出手破壞陣法,我不及防備,不僅未能收住鬼王,連自己的一魂一魄都收不回來,變得癡傻瘋癲,記憶渾渾噩噩顛三倒四,若不是有青蟒相助,至今恐怕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這個茆樂實在可惡,不過他爲何要這麼做?”璧琉問道。
小喜鵲插嘴道:“我知道,他準是鬼王安插好的探子!潛心蟄伏多年,就等這一刻呢!”
清硯搖搖頭道:“茆樂生性偏執,他收了太多妖,早已沾染妖氣而不自知,控制不住心魔,我理應有所察覺,然而……終是釀了大禍。”
璧琉柔聲道:“你叫清硯,表面看起來像石頭般冷硬,實則心腸最軟了,怪不得你,只怪……”
他話未說完,便被小喜鵲擠到了一邊。
“鬼王放出來會怎麼樣?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她一臉激動,倒不似擔憂,更像是期待。
清硯道:“鬼王雖法力高強,但不至於斯,會危害一方卻是不容置疑的。”
小喜鵲立時跳了起來:“我這就告訴樹精,讓他寫下來。”
她跑了幾步,轉過頭道:“你們一定要打敗他,這樣我們瑤山就出大英雄啦!”
她歡歡喜喜,無憂無慮,搞得璧琉覺得自己爲清硯擔心都有幾分小家子氣了。
“對了,”璧琉問,“你的肉身又是怎麼回事?”
清硯俯視着山間瀰漫的山嵐,目光深邃而遙遠,像是回憶一件不足爲道的小事。
“那日我被陣法困住,險些被鬼王反噬淪爲他的口中餐,只得劍走偏鋒脫離肉身,尋得一息生機。”
璧琉呼吸一滯:“所以落在了臭……茆樂的手中?”他本欲叫臭道士,一想到清硯也是道士出身,話到嘴邊生生拐了個彎。
清硯側過頭,看着他道:“我們纏鬥多年,鬼王亦受重創,怕是想借着我的身體恢復法力。”
“怎、怎麼借?”
“寄宿我的身體,吸食我的陽壽。”
“可你……”不是死了嗎?
璧琉捂住嘴,照清硯的說法,他的□□不死,還有機會復活?
“是時候徹底解決這件事了。”清硯道。
璧琉下意識地反對:“你的身體還沒修養好。”
清硯笑道:“無礙。”
“不行,”璧琉強硬道,“你再等等,或者我陪你一起去。”
清硯安撫他:“你不是茆樂的對手,等我幾日,處理好一切我便回來。”
“我不!”
璧琉明知抱不住他,仍是向前一撲,狠狠跌到了地上。
“我說了,我這輩子纏上你了,哪也不去,死也要在一起。”
清硯看着他灰頭土臉的模樣,忽然想起了初見時,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妖,被茆樂打成重傷,他本無意救他,只是看他身上並無孽果,順手而爲,從未想過今後會有任何糾葛,可他後來一次又一次地找上來,死纏爛打,非許身不可。
一開始是極爲厭煩的,後來怎麼就變了味,直至食髓知味。
不過是區區小妖,不堪一擊,偏偏一次又一次地亂了他的心絃。
就是眼下,他也忍不住凝出實體,把摔在地上的小貓攬進懷裡,細細擦淨他的小花臉,眼裡滿是憐惜。
璧琉顧不上膝肘的疼痛,只是驚喜道:“你又能動了!”
“蠢貓,我一直都能動。”清硯敲了敲他秀挺的鼻樑。
璧琉撓撓臉:“我是說我能碰到你了。”
是我能碰到你了……
輕嘆一聲,清硯含住他的脣。
“所以,不用擔心我。”
璧琉睫毛低顫着閉上了眼,雙手死死攥住清硯的衣領,心中千百思緒劃過,最後剩下的竟然是……他果然偷親過我。
不似尋常妖物的體溫,冰涼柔軟的觸感,除了清硯,誰能讓他這般心動不已。
一吻結束,清硯抵住他的額頭,低聲道:“走吧。”
璧琉迷茫地睜開水潤的雙眸:“去哪?”
清硯抱起他:“陪我取回肉身。”
璧琉道:“你答應帶我一起了?”
清硯揚眉:“拒絕有用嗎?”
“沒用,沒用,沒用!”
璧琉深怕他反悔,手腳並用地抱緊了他的身子,大喊道:
“說好許身一輩子,片刻都不能少!”
清硯腳下一掠,雙目所視景物飛速閃過,身形已至百丈遠,餘下一片殘影與低悅的笑聲。
“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