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看着這東市也晃悠悠地快要到盡頭了,唉,好不容易弄來點銀耳,費盡心思地曬乾了,難道真要回頭去賣給“和善堂”的,半賣半送?
“大姨,難道我們要回去賣給那和善堂的?那也太不是滋味了?”
“西市的小藥童說,零碎的銀耳片也要一兩銀子一兩銀耳,到和善堂那就是送的,只收整朵的,還只是一兩銀子,這價兒也差太多了。賣不掉,咱就回吧。大姨就將這些銀耳帶到我家鎮上去,托熟人去賣,總不會被壓價那麼多的。”呂大姨輕聲地說着,雖然她也有些失望,但是到底不好讓這倆個孩子失了信心。
夏竹也知道大姨只是安慰着他們,想來今兒個是賣不掉了,與其賤賣了,倒不如真如大姨所說的,帶到鄰鎮去賣,有熟人總是好辦事的,想來總會有點好處的。“嗯,聽你的,大姨。那麼低的價格賣了,也就這麼點,也讓人可惜心疼的。”
文佑點了點頭,贊同着大姨的話兒,確實!
三人幾句話中便決定了這銀耳的去向,這會兒倒也不急着找藥堂了,慢悠悠地走在這青磚鋪成的路上,欣賞着沿街的風景。呂大姨自個兒知道的本就不多,但是仍細細地解說着,從懸掛着的牌匾,到賣的是什麼,呂大姨將自個兒知道的,都一一道來。
文佑一臉嚮往,童言無忌,“大姨,你說咱傢什麼時候也能有這麼一間鋪子呢?不求在這東市的大鋪面,哪怕西市的也好呢。”
擦肩而過的路人聽着文佑的童言童語,不由地停下了腳步,有的忍不住直接嗤笑出聲來,小聲地笑着自不量力。惹得越來越多地人對着夏竹三人指指點點,隱隱地,“也不掂掂自個兒幾斤幾兩”,“第一次進城的吧,被這繁華迷恍了眼”。
夏竹覺得自個兒是悲催的,別個兒進城都是歡歡喜喜的,咋輪到他們卻不時地碰釘子,各種不順心,出門沒看黃曆,這習慣得改!
夏竹擡眼看着文佑,只見她的小哥哥低着頭,羞紅了臉,雙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早上出門特意換上的新衣裳,熨帖的衣角早已皺巴巴的。呂大姨頂着衆人地眼光,小聲地安慰着文佑。
“莫欺少年窮!”夏竹咬着脣,一字一字地說着,字字清晰。文佑猛地擡起頭,早已紅了的眼,抿着脣,眼神卻是那般堅定。
好個莫欺少年窮!衆人默默地念着這五個字。
過往的路人怔怔地盯着三人看了幾眼,倒什麼都沒有說,默契地一個個散了開去,獨留三人在路中間。
誰沒個過去!莫欺少年窮!
“大姨,是我唐突了,在外不比家裡,給你惹麻煩了。”文佑對着大姨說道,小臉依舊漲得通紅。
呂大姨摸了摸文弘地頭,搖了搖頭,“傻小子,說的是什麼話!我可是你親大姨,你又沒有給我惹麻煩,再說,你說的沒有錯!”
呂大姨一臉地心疼,有誰願意過這種窮困的日子,每日爲了生計奔波,誰不想生下來便衣食無憂,任性妄爲也有人擔着。誰不想家財萬貫,權勢滔天,這些都沒的選擇。呂大姨不知道這次帶這倆個孩子來鎮上是對是錯,她這個大人都有些受不住了連番的打擊了,呂大姨擔心地望着這倆個小的,怪着自個兒太莽撞了。
“小哥,咱都還小,咱的日子纔剛剛開始!”夏竹拉着文佑的手。
文佑緊緊地握住夏竹的小手,“小妹,別擔心,小哥沒事兒,你說的對,來日方長。”
夏竹牢牢地盯着文佑,哪怕她知道自個兒的小哥肯定會想不開,但是她也無能爲力,只能希望文佑年紀小,轉眼忘了吧。
三人便如此不言不語地走着,走在青磚路的最右邊,不起眼,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誰也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有藥香”,夏竹不經心地擡頭隨意地瞥了一眼兩邊的鋪子,入目只是簡單的“藥行”二字,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一間不大的店面,較於東市別家,倒顯得有些灰撲撲的,也不怎麼亮堂。簡簡單單地門面,一排高高的櫃檯,倒只有一個藥童託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兒,獨獨他守在這櫃檯上。
呂大姨有些許猶豫,不知是否應該去問下,只是瞧着這門面,倒真不像是開門做生意的,雖說這藥堂不用招攬生意,倒也不會這般模樣兒吧。呂大姨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瞧着這藥堂連個坐診大夫都沒有,瞧着這鋪子倒像是有些勉強地維持着的吧,倒一時愣在那,不知是否應該上前去問問。
“大姨,咱去瞧瞧吧,反正這東市咱也走到頭了,問問也沒差了,不行咱就早些回家也一樣,反正也耽擱不了多久。”夏竹上前拉了拉呂大姨,呂大姨回過神來。
“是呢,咱今兒個都已經走了那麼多家,也不差這最後一家了,萬一咱運氣好呢,錯過了就可惜了。”
“倒是我想左了,走吧,咱就去看看,說不定咱苦盡甘來了。”呂大姨覺得今兒個有些掉分了,還要倆小的來勸說自個兒了。
“這位小哥兒,請問這兒收藥材嗎?”呂大姨小心地問着。
那小哥兒聽到人聲,眼神不像先前那般渙散,但也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倒還是沒有開口說句話。
“小哥兒,你瞧瞧這銀耳收嗎?成色都是上好的,都還是整朵整朵的,都是新年的新出的,絕對新鮮。”呂大姨照舊拿出包裹,攤在櫃檯上,向前推了推。只是這次,呂大姨一股腦兒地說着着銀耳的好,沒等小哥兒開口說着,便使勁兒地說着好的。
小哥兒擡頭看了看一行三人,“還有嗎?”
“啊”,呂大姨驚呼了一聲,沒明白什麼還有嗎。是讓她繼續說這銀耳有什麼好的?
小哥兒點了點包裹裡的銀耳,呂大姨瞬間明白過來,忙不停地直點頭。
“五兩銀子,二兩銀耳。”小哥兒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
呂大姨已經想好了被壓價了,只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小哥兒的開的價。小哥兒說完,半天沒聽到個回話兒,挑了挑眉,嫌低了?
呂大姨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辦是好,本打算是賣不出去的,這會兒有人要了倒也被難住了。那西市的小藥童只說了零碎的銀耳片,這整朵的沒有說啊!
夏竹看着這小哥兒話不多,耐心倒不好,年紀小小不學好,還會挑眉了?“小哥哥,這個價不高哦。”
呂大姨聽着夏竹開了口,倒也不制止,本來就是這幾個小孩子折騰起來的東西,要說這5兩銀子已經不算少了。
小哥兒低了看了眼夏竹,夏竹小小的個兒,被高高的櫃檯遮住了,露出個小腦袋兒,只一雙眼睛漆黑地盯着他。期盼?
小哥兒不置可否,“這是藥行。”
“啊”,這下輪到夏竹驚呼了,實在不明白這小哥兒的意思,年紀小小不學好,學別人裝酷,話少的可憐。
就在夏竹暗暗誹謗他,他那薄薄地嘴脣微啓,“不是善堂”。夏竹這會兒是啥話兒都不想說了,被噎了個半死,還是被這麼個小孩兒。只文佑一臉豔羨地盯着他,炯炯有神。
“6兩!”夏竹瞧着大姨想開口,趕忙提了一兩銀子,報了個六兩出來。夏竹比呂大姨還不如,壓根不知道這銀耳到底值多少銀子,只是不甘心被個小孩子拿捏着,還不時被人挑眉,赤裸裸地挑釁。
“捨不得賣就別賣了。”小哥兒雲淡風輕地說着。夏竹心裡一陣哀呼,時勢不饒人啊,這小子還真會不收了。這哪是不捨得賣,不賣回家自個兒吃着慢慢美容養顏?
“呃,小哥哥,不是捨不得賣,是捨不得賤賣。”夏竹狠狠地咬着“賤賣”兩字。她也知道,可能這個價格已經算是公道了,只是不討價還價一番,總感覺被人坑走了。陰暗的心裡作祟啊。
“我不強買強賣。”夏竹聽着這小哥兒的話,氣得夠嗆,人家這是擺明了要跟自個兒作對了。可自己還不能橫着來,人在屋檐不得不低頭。
“小哥哥這都是開藥堂的,做的是行醫救命的行當,怎麼可能強買強賣。我家就指着這些銀耳過活了,所以不想賣得太低了。”夏竹決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不忘拍拍馬屁。
“想賣的高,可以,出了東市直走,高門大戶的,自個兒挨個去敲。說不定還有賞。”小哥兒難得說了句長話,但是聽得夏竹連翻白眼,自個兒能賣用得着這麼費心地找藥堂?
“小哥哥,你就多少加點吧。我家一家老小就指着這買畝薄田了。”夏竹這倒沒有說謊,眼神真摯,閃亮亮地盯着小哥兒。
小哥兒眉眼彎了彎,“六兩,散的不收錢。”夏竹聽着小哥兒終於鬆口了,連忙點了點頭。
呂大姨想制止也來不及。
呂大姨將揹簍裡的銀耳都倒在櫃檯上,惹的夏竹連連驚呼,“大姨,你輕着點,輕點兒,都是銀子啊,散的可都白送人家了。”聽得呂大姨眼角直抽,這人家還在這呢。
小哥兒低着頭,直後悔着自個兒突然地大發善心,這小妮子,壓根就不值得同情,聽聽,說的都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