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雨清鎮是平靜的,街道上都顯得有些蕭索。
雨清鎮隸屬於平川郡轄下的北縣管轄,之所以叫北縣,是因爲這一片區域乃整個大晉朝最北邊,也是大晉疆域與北漢接觸的最後一塊有大晉人民居住的領地。更往北邊還有些許小鎮,亦屬於北縣轄下。而雨清鎮是整個北縣人口集中最多的縣鎮,北縣縣衙設在雨清鎮最南端。
秦樂走一路便說了一路,如今也有些累了。接過筱雨遞給他的水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大嘆一聲說:“峽靈山這邊真的冷得要死,要是能住到峽靈山去,這冬天也好過多了。”
秦樂嘀咕着,筱雨聞言問他道:“峽靈山是什麼地方?”
秦樂指着前方說道:“再往南邊兒走上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到峽靈山了。我舅舅以前跟人出去闖蕩過,回來跟我講那峽靈山,連綿起伏的,望都望不盡。”秦樂說起峽靈山倒是來了興致:“聽我舅舅說,那山不僅長得望不到盡頭,而且高。遠處瞧着不算什麼,可一走近,那真是高聳入雲。舅舅他們翻山過去走的還是早就開闢出來的路,愣是走了十來天才算是翻過了那山。”
筱雨想了想問道:“你意思是,到了冬天,峽靈山以北很冷,峽靈山以南卻比較溫暖?”
“對啊,我舅舅說,峽靈山這邊能把人凍死,過了峽靈山,立馬覺得熱了,脫了兩件衣裳。”
筱雨便是笑道:“那是因爲峽靈山巍峨高大,把北邊兒吹來的風都給擋在了它的北面。南邊因爲沒有受到寒風太多侵襲,所以要暖和一些。你舅舅肯定覺得沒過峽靈山之前,在峽靈山山腳下是最冷的時候。”
秦樂驚訝地看着筱雨:“你怎麼知道?”
“因爲寒風過不了峽靈山,吹到峽靈山被阻礙了,就停留在那兒。所以那裡的氣溫應該是最低的。”筱雨笑道:“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秦樂傻傻地點頭,半晌才讚歎道:“筱雨啊,我娘說你聰明,我還不信,這下我是信了。你懂的可真多啊!”
筱雨擺了擺手,催促秦樂不要再嘀咕了,趕緊到縣衙去纔是正經。
北縣不算什麼經濟大縣,在這個地方待着撈不着什麼油水不說,還要擔心要是哪天北漢闖進大晉疆域,北縣便是第一個要遭到重擊的地方。所以能到北縣來做縣令的,必定不會有什麼大的背景,更可能是上頭有人整治他才把他調到這兒來做官的。
現任的北縣縣令便是這樣一號人物。他憑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躋身官場,卻無奈鬥不過士族子弟這個明晃晃的頭銜,作爲寒族子弟,他只能在一些小職位上混日子,成不了大晉朝堂上的中流砥柱。若是能在不重要的職位上混過一生,趁此機會爲自己的兒孫謀謀福利,大概也是一種較好的結局。只可惜他因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讓如今在大晉如日中天的曾家的一位少爺不滿,他上頭的人會看人眼色,把他調到北縣來做縣令,還美其名曰這是提拔他,是升官,以此來討好曾家那位少爺。
北縣縣令姓龍名智巢,今年已有四十歲年紀,在北縣已連續任了七年的縣令。縣令雖有實權,且七品的官職的確比之前他那小小的從七品經歷的職位高一截,可明白人都寧願在從七品這個吃香喝辣的崗位待着,也不願意到北縣這麼個苦寒之地當勞什子縣令。
可是龍智巢一干就幹了七年。
公堂還沒升,筱雨和秦樂到了縣衙直接就被李明德接到了縣衙後堂。
筱雨有些沉悶,她人已經走到了縣衙來了,卻還是沒見到餘初的影子。筱雨心想他今天大概不會出現了吧。
李明德一邊引路,一邊對筱雨道:“縣令夫人也從我這兒聽說了這個案子,對你被人算計的事情十分憤怒,想要見你一面。待會兒縣令夫人就來了,你和夫人好好談。”
李明德衝筱雨眨了下眼睛,筱雨心領神會。
看來李明德走了一條不錯的路,通過打動縣令夫人,好讓縣令夫人給縣太爺吹吹枕邊風,這件事便能辦得更順利一些。
李明德帶走了秦樂,筱雨留在一間小花廳等着。旁邊有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婆子,衣着乾淨卻也粗糙,應該是在縣衙裡做活的。
筱雨正襟危坐,那婆子笑道:“姑娘不用拘謹,夫人是很好相處的人。”
人到了縣衙,自然不能隨便,誰知道這婆子是不是那縣令夫人派來先打探她爲人的人呢?
筱雨忙朝着那婆子靦腆一笑,道:“謝婆婆,我只是沒見過官家夫人,怕到時候不懂規矩,讓夫人不高興。”
婆子聞言笑道:“不會,姑娘你長得好,性子也好,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夫人只會喜歡你,哪會不高興。”
正說着,側門門簾被挑了起來,一名少婦帶着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那少婦約莫有二十五六的年紀,長得清秀,眉峰微挑卻是帶着一股英氣。舉止小心,小腹微凸,應該是懷有身孕,但月份不大,頂多四個月。
筱雨只掃了那少婦一眼即得出這些信息,她站起身忙生澀地對少婦行了個禮,因爲少婦沒有自報家門,所以筱雨也不好直接就叫人家縣令夫人。
丫鬟扶着少婦坐了下來,少婦笑道:“殷婆婆也在啊。”說着望向筱雨:“你就是秦家姑娘吧?”
那婆子笑道:“夫人來得正好,我正跟這位姑娘說起夫人呢。”
筱雨復又起身對少婦行了個禮,輕聲說:“方纔便想着您應該就是夫人,只是不敢貿然稱呼。小女秦筱雨,見過夫人。”
縣令夫人包氏上下打量筱雨一番,又朝殷婆婆看了一眼,見殷婆婆含笑點頭,包氏方纔笑道:“你叫筱雨?倒是個不錯的名兒。不要拘謹,坐吧。”
筱雨低應了一聲,輕輕坐了下來。
“你的事我也聽李捕頭說了,你受苦了。”包氏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眉目中帶了點兒嚴肅:“作爲你的親人,尤其是你大伯等人,他們的做法委實讓人覺得心寒。這馬上便要開衙了,我想私下問問你,你希望他們能得個什麼懲罰?”
包氏溫和地看着筱雨,筱雨柔聲說道:“正如夫人說的,他們讓我寒心,我也不至於善良到,要原諒想要害我一生的人。他們的罪行不會受到多重的懲罰,這我也知道的。要是問我希望什麼……那我只盼他們以後不會再打我家的主意,讓我能跟我弟弟妹妹好好生活。”
包氏聞言點點頭,道:“不盲目善良便是好的。最近老爺也在抓那些無視法紀之人,正好他們鬧出這樣的事來。想必老爺能給你一個公正。”
筱雨忙起身謝過包氏,包氏虛扶了一把,仔細看了筱雨一眼,笑道:“秦姑娘倒是有個好長相,難得在這北縣還能見到長得這麼剔透的姑娘。”
筱雨忙稱不敢,包氏身側的丫鬟笑道:“奴婢也覺得這位姑娘長得俊俏。”
正說着話,側門邊卻傳來了的聲音,片刻後一個十歲年紀的小姑娘跑了進來,她懷裡還抱着一隻雪白的小奶貓。見着包氏,小姑娘忙停下腳步,臉上頓時露出笑來,蹲身行禮道:“母親安好。”
“安好。”包氏慈祥地對她一笑,衝她招手:“絲兒來了,來,跟這位姐姐見個禮。”
小姑娘聽話地上前,抱着貓的手沒鬆,對筱雨露出個笑,說:“姐姐好。”
筱雨忙笑道:“小姐好,不敢當。”
“姐姐叫我絲兒就行了。”
絲兒憨憨地笑了笑,又扭頭對包氏道:“母親,我去別處玩兒。”
“嗯,去吧,不要凍着了。”包氏叮囑道,又吩咐殷婆婆跟着絲兒去。
筱雨則是望着絲兒懷裡的貓,若有所思。
包氏說了會兒話大抵也是覺得有些累了,她捶了捶腰,身側的丫鬟忙上前扶住她,語帶憂心地道:“夫人可有不適?”
包氏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帶着慈祥的笑。
筱雨對包氏的印象很好,聯想到之前在絲兒懷裡見着的小貓,筱雨試探地問道:“夫人,小女多嘴問一句,夫人可是在養貓?”
包氏點頭,笑道:“平日裡大人伏案看卷宗,我不識字,閒暇時候不知道做什麼打發時間,便養了兩三隻貓作伴。”包氏略覺奇怪:“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筱雨斟酌了下用詞,道:“恕小女直言,夫人有孕,還是不要與貓接觸的好。”
包氏一聽頓時坐直了身體,連她身後的丫鬟也立馬瞪大眼睛望着筱雨。丫鬟嘴快,立馬就問道:“可是貓有什麼不對?難道對夫人腹中胎兒有影響?”
包氏也是一臉急切地看着筱雨。
“不瞞你說,我嫁給大人七,也有孕兩次,可孩子都無來由地流掉了。如今身體好不容易調養好才懷上這個孩子……”
筱雨頓時聯想到方纔見到的絲兒。按照包氏的說法,這絲兒便不是她的親生女了。
不是親生的,卻能當做親生的看待。筱雨對包氏的印象更佳。
有關弓形蟲的知識筱雨即使說了,這個時代也沒人能理解,何況她又如何解釋她知曉這種事情?所以筱雨只對包氏道:“不知道在哪兒看到過,說孕婦有孕時不要接觸貓一類的動物,特別是貓的糞便。如果一定要接觸,那一定要保證貓的乾淨,撫摸貓後一定要淨手。但貓糞是絕對不能碰的。小女以前也聽說過家中養貓的人家,懷孕的女子多有流產的。”
包氏頓時白了臉,丫鬟更急,迭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筱雨點頭道:“不敢欺瞞夫人。”
“蓮兒,快,找籠子把貓都給關起來,不讓它們到處亂跑。讓殷婆婆把院子給打掃一遍,尤其是貓爬過的地方……”
包氏一連串吩咐下去,蓮兒馬不停蹄地辦事去了。
包氏輕撫了胸口,看向筱雨,眼神更爲溫和親近:“從來沒有人跟我說,懷孕的時候不要跟貓接觸……若是的確如你所說,那我前兩次毫無先兆的流產,就是因爲貓的緣故?”
筱雨點頭道:“極有可能。”
包氏長舒一口氣,伸手拉過筱雨拍了拍她的手:“若是這一次我能順利生下孩子,當記你一大功。”
筱雨忙道:“夫人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