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率先入座,筱雨也坐了下來。【首發】力莽和文木有些愣愣地跟着他們坐了下去,柔婦遲疑了下,力莽對她道:“你也坐吧。”
柔婦這才坐了下來。
筱雨有些奇怪,柔婦既然是力莽唯一的帶來這裡的女人,應該就是他的妻子。爲什麼柔婦卻不敢和力莽同坐?
許是見到筱雨眼中的疑惑,也因之前筱雨與她握手的舉動而對筱雨心生了幾分親近,正好坐在了筱雨身邊的柔婦輕聲對她道:“我們身份有別,不能和他平起平坐。”
筱雨低聲問道:“你們不是夫妻嗎?”
柔婦頓時羞紅了臉,搖頭回道:“他會有和他平起平坐的婦。”
言下之意,柔婦只是力莽的一個“妾”?
筱雨有些難以置信,她問道:“你們身份差別很大嗎?”
柔婦想了想,道:“他有一半原野貴族的血統,我……我的父是低等貴族的下子。”
筱雨聽得有些糊塗,低等貴族好理解,貴族也分優劣,低等的,想必就是對比起上等貴族的末等貴族。但是下子……這又是什麼稱呼?
筱雨轉而看向力莽,問道:“力莽領主,什麼叫做下子?”
力莽回道:“貴族男子與貴族女子所生的孩子,便叫做上子,其母是上婦。與中等女子所生的,叫做中子,其母是中婦。”
“那下子……”
“下子的母親下婦,一般是平民。”
筱雨呼了口氣,力莽卻接着道:“如果母親是娼|妓或者奴隸,貴族不爲其母親爭取下婦的資格,那孩子就是私生子,孩子的母親也仍舊是娼|妓或奴隸。”
楚眼中微光一閃,筱雨也微微沉了眼。
照這般解釋,那楚的親生祖父即便是那這西嶺君王,他也可能不被承認?
“不過就算是私生子,也還是有些權力的。”力莽笑了笑,道:“我和文木都是這樣,我們在一方也是領主。”
文木靦腆地點了點頭,道:“力莽的母親是原野貴族的奴隸,我的母親是沛水家族的娼|妓。她們都已經過世了。”
雖然母親出身不堪,但似乎力莽和文木並不以此爲恥。
筱雨對此也有些不明白。一般人說這種事,不都應該是羞於開口的嗎?力莽和文木卻似乎並不以爲意。
這般疑惑,筱雨便將之問了出來。
文木有些驚訝,和力莽對視一眼,問道:“大晉很在乎這個嗎?”
筱雨意有所指地道:“我倒是以爲……西嶺應該更在乎這個纔對。”筱雨道:“西嶺的等級劃分,不是更加嚴重嗎?”
力莽和文木搖了搖頭。
“人的出身本就是註定的,有什麼不能說的?佛祖給的,世人都要接受,這也不是羞恥的事情。”文木言道。
不是羞恥的事情,難道還要以此爲榮?
筱雨睜了睜眼,不知道該懷疑大晉榮辱觀不對,還是該笑話西嶺不知禮數。
但既然談到了“佛祖”這個信仰問題,那就等於是切開了話題的入口。
楚笑着親自給力莽和文木斟了茶,道:“我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還不清楚,今日少不得要同你們請教請教纔是。”
力莽和文木都笑了起來,力莽說道:“能結交新友,我們也很高興。”
“彼此彼此。”楚笑着看向文木,道:“方纔力莽領主說,文木兄弟明年要前往西北之地任領主。不知道此去要多遠?”
文木回道:“路上走驛道,也要行上兩個月吧。”
楚在心裡估計了一下。
這裡應該處在西嶺的中央地帶,往西北之地要走上兩個月的驛道的話,那距離也很長了。
“遠離家鄉,文木兄弟會不會不適應?”楚問道。
文木搖頭,笑着說道:“沒什麼不適應的,我也已經習慣了。”
力莽接過話道:“我們這樣的出身,本就不能留在家族之地。”
筱雨輕聲道:“那這豈不是如同被驅逐?”
力莽和文木都沉默了下來。
筱雨心下一沉,楚笑着圓場道:“內子有口無心,兩位別介意。”
力莽搖了搖頭,大方承認道:“秦婦說的也並無道理,的確是被驅逐……”
他頓了頓,卻是好奇問道:“什麼叫內子?”
楚愣了下,無奈地解釋道:“內子是男子對外對自己妻子的稱呼。”
“內子……那不是就有外子?”
“外子便是妻子對外對自己丈夫的稱呼。”
力莽恍然大悟。
“之前聽說,西嶺乃是羣婚,不知道這說法是否是真的?”楚趁機問道。
“羣婚?”力莽搖了搖頭,文木解釋道:“西嶺的確可以男人娶女人,女人娶男人,不過這都依身份而定。”
見楚似乎沒明白,文木接着道:“如果是有身份的女人,看上了比自己身份低的男人,想要和他結合,那麼就可以娶那男人。但如果是這樣,女人就不能再嫁給比她身份高的男人了。男人也是一樣,娶了身份低的女人,也不能再嫁給身份高的女人。”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筱雨被繞得有些暈,但她還是抓住了其中的重點。
在西嶺,身份地位決定一切。
筱雨趁機問道:“那要是出現這樣的情況又會怎麼樣呢?”
筱雨掰着手指問道:“中等身份的女人喜歡上了身份低的男人,而那男人也喜歡這個女人,兩人想要結合,也就只能讓女人將男人娶回家去。可同時,有一個比女人身份高的男人愛上了這個女人,想要將這個女人娶回家去。在這個時候,會怎麼樣?”
力莽和文木都沉默了一下,片刻後文木回答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對這一男一女來說,無疑很遺憾。”
筱雨頓時明白了。
只能是那高等身份的男人,將那中等身份的女人娶回去。而那低等身份的男人,只能眼睜睜看着與之兩情相悅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給娶走。
雖然西嶺這樣的男女可互娶的制度讓筱雨看到了相對的“男女平等”,但這以身份界定強弱的規矩卻又那麼殘酷,讓她難以苟同。
“如果女人寧死都不願意嫁呢?”
文木訝異道:“會有這樣的事情嗎?”
力莽倒是點點頭:“也會有這樣的事情。不過,除非那高等身份的男人肯放手,否則,女人就算是死,也不能和那低等身份的男人在一起。”
“如果逃跑了呢?”筱雨緊跟着問道。
力莽頓時笑了:“這是不可能的。”
“爲什麼不可能?”筱雨不服氣:“爲了愛,私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佛祖會懲罰他們的。”力莽肯定地點頭。
筱雨沉默了下來,楚說道:“大晉也發生過多次,男女私奔的事情。”
文木頓時來了興趣:“結果如何?”
“大晉和西嶺不一樣。你們認爲佛祖會懲罰這樣的行爲,而我們,則是世俗不容。”
楚頓了頓:“但我們對生命是敬畏的,沒有人可以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
力莽和文木對視一眼,對此都十分感興趣,盯着楚認真地聽着。
力莽道:“我們如果出現了逃婚、私奔這樣的情況,所有人都會抓他們,讓他們受佛祖的懲罰,幾乎沒人能躲得過去。所以,這樣的事情基本上是不會發生的,真發生了,那說明這奔走的人也是不要命了。相同的情況,放在你們大晉會怎麼處理?”
楚笑了笑,道:“規矩森嚴的村莊、城鎮,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後,會將男女抓起來浸豬籠。也就是活活淹死。”
力莽和文木對此似乎沒太多感覺。文木道:“要是佛祖來懲罰,這樣的罰法算是輕的。”
楚臉色沉了沉,文木催促他繼續。
楚說道:“但這也要分情況。如果是開明的村落或城鎮,或許將人抓回來後,會妥協,成全他們。”
“妥協?成全?”文木睜大眼睛:“難道就這麼算了?”
“我們雖然也講求門當戶對,但如果男女之間有真情,門戶也並不是什麼可以阻攔兩人在一起的因素。”
楚笑了笑,道:“就好比我與我的妻子。”
“你們……”力莽驚訝道。
楚點頭道:“我和我妻子的出身,在你們西嶺來看,就應該是貴族和平民。”
力莽頓時驚訝道:“你妻子是平民出身?”
他立刻看向筱雨,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看不出來她是個平民。”
“她從前是平民。”
楚和筱雨相視一笑。
楚道:“她的出身是平民,但她靠着自己的努力,掙錢,買土地,置屋宇,過得比一般平民好很多。雖然有很多人酸言酸語,但更多的人是讚歎她的努力,欣賞她的勤勞勇敢,也羨慕她的成就。”
力莽完全不能置信:“你的家族也會同意你們在一起嗎?”
“爲什麼不呢?”
楚笑了笑道:“我的妻子聰明,勇敢,內斂,知事明理,我的父親母親都很喜歡她。”
“簡直不敢相信……”文木驚歎一聲,看向筱雨問道:“秦婦,你在他家中會不會不自在?”
筱雨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會。他的父親母親尊重我,喜歡我,我自然也會回報給他們同等的尊重和敬愛。人和人之間,是相互的。”
筱雨頓了頓,道:“另外,你們可以不要稱呼我爲‘秦婦’嗎?我有名字。我叫秦雨,你們可以叫我秦雨。這也是對我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