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這是一個童話。
這也是一個殘夢。
無名的旅人。
無名的法老。
無名的王者。
或許, 當一切結束之後,他們將會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一切的一切,都將歸化爲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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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
面對那名陰魂不散的來者, 剛與海倫他們告別的遊戲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 渾身繃緊。
“安心。”對遊戲的警戒熟視無睹, 面無表情的依琪諾說得不以爲意, “現在的我不過是來說明規則的GM而已。”
遊戲眨眨眼, 重複了一遍那個與四周光景極度不協調的字眼:“GM?”
“當然,這是一場故弄玄虛的遊戲(GAME),自然需要GM(Game Master)。”依琪諾說得不以爲然, 隱隱有點自嘲的意味。
“遊戲?”遊戲反問一聲。先前的警戒隨之少了些許,只是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困惑。
“其實這場遊戲挺簡單的, 你只需要在七天——哦不、現在很快就是六天後的決鬥中勝出, 就可以令這個幻境毀滅, 通往現世的大門也會因爲決鬥期間產生的能量打開。”依琪諾話鋒驀然一轉,“理論上, 你要從這場遊戲中勝出,那是非常輕易的事情。”
遊戲眉頭一皺,問:“什麼意思?”
“憑着阿圖姆對你的感情,在二選一的情況之下,本來就是亡者的他會更有可能爲了讓你安全離開而選擇自我毀滅。”她勾起了嘴角, 笑意沒有到達眼底的表情顯出了冷冷的惡意, “而你, 還沒清楚自己的心思。因此按道理, 哪怕會有點良心不安, 你也能自然地有充分的理由去接受這份遺贈——這種不過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遊戲驚訝得當場叫道:“爲什麼你會知道!?”
他所驚訝的,不僅是依琪諾知道阿圖姆是亡者的身份, 更讓他意外的,是她提到阿圖姆的感情。
正如眼前這個女生說的那樣,雖然阿圖姆已經說明他自己對遊戲的感情,但遊戲有點猶豫:他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對於戀愛,他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卿卿我我、膩膩歪歪的印象想象——如果還是十幾歲的時候,說不定遊戲會直接答應。然而,現在的他已經二十幾歲,早就過了完全單純天真的年齡。
因此,一直以來,他都沒有給予阿圖姆答覆。
對遊戲來說,阿圖姆更多是像自己的同伴和榜樣。爲了阿圖姆,他可以付出比對日常的朋友更多的付出,例如時間,也例如記憶……他甚至可以替阿圖姆親赴危機,就像當初在奧利哈爾鋼要帶走戰敗的阿圖姆時,自己不假思索地把人推出結界那樣。
只不過一時間說到這份感情的準確定性,遊戲自己也不清楚——在他看來,他和阿圖姆似乎已經有種比起戀愛更深刻的關係。
總而言之,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裡是我製造的幻境。在這裡,所有登陸進來的東西,我當然能夠什麼都知道。”放下吊起的嘴角,輕聲地說着話的依琪諾看上去面無表情,“因此,爲了這場遊戲的公平,我還特意暫時封印了阿圖姆的記憶。”
聽到這話,遊戲明白過來,“所以另一……呃不、所以阿圖姆纔不記得我?”
“不過這個封印並不牢固。不過的不過……”順着遊戲說的內容,依琪諾依舊說得慢條斯理,“在這樣的規則之下,估計你也不希望他記得你吧?”
遊戲垂下腦袋,默認了對方的提問,畢竟這並不是需要掙扎的事情——或者說,能直接影響到阿圖姆的安危,遊戲的選擇可以說是不假思索……當然,這不包括接受他的這件事。
“別打算棄權。”她的這話驀然而至,一下子就打斷遊戲的思緒,“這裡的大門只能由決鬥期間的力量打開。”
遊戲一個激靈,整個人緊繃了起來。穩住自己的心神後,他改爲問另一件事情:“我的卡組呢?”
“到時候就會還給你。”像是完全知悉遊戲想要問的事情,依琪諾的反應很快,“避免決鬥的提前發生。”
“希望我們兩個進行決鬥,卻要等上那麼多天……你是在打什麼算盤?”
依琪諾輕笑幾聲,“天知道呢。”
看來當話說到這份上,她就選擇避開話題。意識到這點的遊戲試圖逼問對方:“你說得這麼模棱兩可,這個遊戲怎麼進行下去?”
“你大可以把這裡當做你們分別前的一個假期,反正這裡是不會有人來打擾的。”依琪諾懶洋洋地別過視線攤手笑道,“放心,你還有時間。”她說得輕描淡寫,“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現在還是第一個晚上過去而已。昨天不過是試玩般的序章,不在計時的範圍之內。”
消化完對方的說辭,這時遊戲也冷靜下來,應答出一句:“我明白了。”
打量了眼已經恢復鎮定的遊戲,依琪諾半眯起雙眼,意義不明地說出像是評價的話:“果然是決鬥王。”
遊戲擡起眼簾,一雙明淨的紫羅蘭色眼瞳注視着依琪諾那雙黑底的綠色眼睛,半晌,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爲什麼你要這麼做?”
話音剛落,似乎是被這個問題打得措手不及,那張一直不是波瀾不驚就是吊兒郎當的面容終於有所鬆動。
“爲什麼?很簡單啊。”依琪諾低斂着目光迴避了遊戲的盯視,幽幽的說話如同嘆息那般,“就是爲了拯救更爲遙遠的未來而已。”
說完,在遊戲不可理喻的目光中,她的身影便如同風化那樣自原地消失。
只是她並不知道:在自己說出理由的那一刻……在那個瞬間,遊戲想起了那個名爲[帕拉多克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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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從遙遠的未來而來,從那個世界被毀滅的未來。—)
遊戲記得清楚:當初在十代和遊星穿越時空而來時,帕拉多克斯——那名駕駛着巨型機車、戴着面具的男子就是這麼說道。
這個人不僅在遊星的時空中搶走了遊星的星塵龍,還在十代的時空中搶走了十代那些友人的決鬥怪獸,而且……而且……他還差點就殺死自己的爺爺和帕伽索斯。
然而,就是這個人卻說出了這樣的話。
(—放任歷史不管,世界就會步向毀滅。—)
在遊星要提起未來的兩個市區重新融合時,那個原本總是不溫不火地說話的人卻突然搶白,情緒也隨即變得激動起來。
(—我就是爲了改變那絕望的歷史纔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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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地看着四周再度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的遊戲暫時鬆了口氣。
在一輪深呼吸過後,遊戲讓自己的意識來到了心之房間。
原本他是打算嘗試用心之房間的連接來確認,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位少年法老是不是阿圖姆——這件事,他本來就是用這個辦法的,只是眼前發展的一切太讓人難以置信,以致於遊戲一時間沒有想起來。
但萬萬沒想到,這裡竟然出現了讓他更爲驚訝的情況。
“怎麼會這樣……”
在心之走廊上,那扇刻有荷魯斯之眼的石門不見了。
——對,不見了。
明明在自己的背後,那個屬於自己的心之房間依然存在,可在遊戲面前,那就變成了僅僅是一面完整的黃土石磚壁。
遊戲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瞳卻緊縮成針,並且不住地抖動。沒能忍住渾身的顫抖,他緩緩地擡起手,盲目而又忍不住慌張地摸索那面土黃的牆壁,囈語般的唸了聲:“阿圖姆……”
(—這裡是我製造的幻境。在這裡,所有登陸進來的東西,我當然能夠什麼都知道。—)
頭腦一片空白地看着面前,那個女生的話音又一次響過他的意識。
“阿圖姆……”
遊戲一時間沒能接受眼前的發展:這可是從沒有出現過的事情。
就算是在阿圖姆回到冥界的那十年裡,在遊戲的心中,那個特屬於阿圖姆的房間始終存在。就算沒了主人,這個房間停了增編,但這個房間的大門依然可以被遊戲開啓,爲遊戲提供一個可以完全放鬆身心的避風港——彷彿是在告訴遊戲:無論外界如何的變化,他永遠都不會再是隻有自己一人。
然而現在……
“阿圖姆……”
扶着那面粗糙而又冰冷的牆壁,依然空白一片的腦內只能令遊戲下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念着那個名字,鼻子莫名地有一陣酸澀感覺涌上。
只是,這一聲聲的呼喚始終沒有得到迴應。
無論遊戲在內心如何呼喚,那個被他呼喚的對象,目前正在自己的寢宮中,自個兒渾然不知地酣然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