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此事後,高巖在院領導那裡磨破了嘴皮子、找了各種理由,纔將自己調離了呼吸內科,改到外科去輪轉。本以爲就此萬事大吉,誰知才太平了不到一個月,又在他值夜班的某個晚上遇到了怪事。
寧河市附屬第一醫院外科醫生值班時跟內科醫生不同,不是一個醫生獨自值班,而是一整個醫療小組一起值班,因爲這樣有利於夜班時迅速展開急診手術。
不僅如此,該醫院外科實力向來雄厚,醫生衆多,故整個大外科,晚上同時有兩個醫療小組在值班,每個醫療小組各有三四個不同職稱等級的醫生外加一兩個實習醫生。
正是因爲如此,高巖纔跟醫院領導軟磨硬泡了半天,從他原本從事的內科暫時調到外科來輪轉——哼,這麼多人一起值班,總不會有什麼好怕的了吧?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了!
出事那天晚上,他所在的那個醫療組幾個醫生在值班室睡到兩點多的時候就被值班護士打來的電話鈴聲吵醒,原來是急診室送過來個急性闌尾炎的病人,急需手術。
這不是什麼大手術,故大家決定由組內的一位主治醫師帶着一個高年資住院醫師外加高巖三人一起去接那臺手術。
因爲與此同時,剛好病房裡有個住院病人有點發燒,主治醫師讓高巖先去看一眼,因此待高巖處理好那個病人的問題,坐電梯來到樓下手術室時,已經要另外兩個醫師要晚了十多分鐘。
結果,獨自一人走進手術室所在的那層樓的大門,本來就沒有多少方向感的高巖頓時有一種走進迷宮般的暈頭轉向感。
正如之前所說,寧河市附屬第一醫院外科實力雄厚異常,就連手術室也多得不計其數,位於外科大樓五樓的整個一層樓的龐大空間裡,前後左右不知分隔了多少間大小不等的獨立手術間。
“6號手術室,6號在哪裡?”來外科時間還不長的高巖在縱橫交錯的狹長迴廊間來回轉悠,一時間怎麼也無法找到他要去的6號手術室。
胡亂走了幾分鐘後,他突然發現前面一間手術室的燈亮着,心中不禁大喜——這晚上還亮着燈的手術室必定是馬上就要開展手術的那間,故而連看都未看手術室門上方掛的標示,就用腳碰觸了一下鐵製的感應門,直接走了進去。
手術室內的燈比走廊上的明亮得多,頓時刺得高巖眼前一陣恍惚。
好不容易適應了之後,他才發現諾大的手術室內安靜一片,只有一個病人孤零零地躺在手術檯上,身上雖然已經鋪上了厚厚的消毒巾,可根本就不見剛纔先下來的那兩位同組醫生,也不見本該更早一步在場的麻醉師、手術護士等人。
高巖正奇怪那些人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把病人獨自扔在這裡不管,這時手術檯上的病人發出了一聲極其痛苦的**:“救命,救救我!痛啊,痛死我了,快救救我!”
聽聲音,這應該是個歲數不大的男人。
高巖連忙走過去,安慰他道:“別擔心,馬上就給你麻……”結果麻醉的那個“醉”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他霎時就愣在了原地。
因爲之前他雖然未在樓上病房裡見過這個急診病人,但已經很肯定這是一個患急性闌尾炎的患者。
可是,眼前的這個病人臉部卻完全變形,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與此同時還可以看到蓋着其身體的厚實的深綠色消毒巾上不斷有鮮紅色的血液滲出。
這應該是個急需搶救的嚴重外傷病人,而且照這種出血速度下去,再不實施手術的話,他很快就會出現失血性休克,後果不堪設想。
高巖馬上意識到自己肯定是進錯手術室了,這裡並非6號手術室,而是即將開展一場大手術的另外一間手術室!
不用說,接這臺急診手術的必定是跟他們一同值班的另外一個醫療小組。但問題的關鍵是,他們人呢,究竟跑到哪裡去了?爲什麼就這麼將如此危重的病人扔在這裡不聞不問?
“痛啊,好痛啊,救命,救救我!”手術檯上的病人還在不斷哀呼——也虧他傷成這樣還能有力氣叫得動。
“你別喊了,省點體力,我馬上就去找人!”高巖趕緊朝門外跑去,怎知他還未來得及跑出半步,馬上就被一隻冰冷僵硬卻又及其有力的手一把握住了手腕!
在那一瞬間,高巖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反應就是拖住自己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人手,而是一隻沒有溫度的可怕爪子!
他回頭,剛好對上病人那雙突出的、佈滿血絲的可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淒厲地叫道:“別走,別走,不要丟下我!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老婆兒子還在等我回家,明天我兒子要過生日……”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高巖已經隱隱感到了不對勁——哪有一個血流成河的病人還會有這麼大的力氣拖住自己不放的?
更關鍵的是,與上一次在呼吸科值班室時一樣,他忽然感受到這間手術室內的溫度特別的低,總讓人無端地聯想到太平間、停屍房一類的地方。
於是,他一咬牙,使出渾身力氣,奮力甩掉了那隻爪子般的手,沒命似地跑出了這間手術室。
結果,他前腳才跑出手術室的感應門,後腳就跟出現在門口的一個穿綠衣服的手術室男護工撞了個滿懷。
“哎呦,高醫生,你幹嘛跑得這麼快啊!”被撞的男護工認識他,一邊彎腰撿起被他撞到地上的垃圾袋、拖把之類的清掃用具,一邊抱怨道。
“那、那裡面……”高巖用發顫的手指指着身後他剛跑出來的手術室,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哦,跟你們一起值班的那組胸外科醫生剛結束了一臺急診手術,我還未來得及收拾,所以裡面一塌糊塗。”男護工還以爲他是嫌手術室裡髒亂,於是解釋道。說完這些話,他就用腳觸動了那間詭異手術室的感應門,走了進去。
“等一下,那裡面很奇怪……”高巖趕緊上前想要阻攔,卻被自己再度所見的事實給震驚到了。
只見燈光明亮的手術室內,不見一個人影。剛纔還躺着那個奇怪病人的手術檯上此刻只剩下一條沾滿了新鮮血跡的一次性牀單以及幾條同樣鮮血淋漓的數條深綠色消毒巾,顯得凌亂不堪。
“唉,可憐啊,”男護工一邊將血跡斑斑的牀單放進一旁的垃圾桶,一邊咕噥道,“這半夜三更的還發生車禍,本來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說沒就沒了。送來時人其實已經徹底撞壞了,不但整個臉都撞歪了,而且身子就像只破了的熱水袋似的到處漏,只不過熱水袋裡漏出來的是水,他身上漏出來的全是血,根本就沒辦法救,也虧那組醫生還忙活了那麼久,其實只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剛纔這裡搶救了一個車禍病人?是男的還是女的?”高巖再度開口時,上下牙齒磕碰,不斷打架。
“一個男的,三十多歲,像這種年紀十之八九家裡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所以肯定是死不瞑目啊!哎,高醫生,高醫生,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沒事吧?”
“哦,沒、沒事,我沒事。”他很想認爲剛纔的一幕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可是手腕上被人用力抓握過而留下來的青紫色的五指印卻告訴他這是確實發生過的事實。
高巖都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離開那間詭異的手術室,又是如何找到6號手術室的,只知道自己恍恍惚惚地進入6號手術室後,已經換好手術服的主治醫生很生氣,垂着臉訓斥他爲什麼磨蹭了這麼長才到。
可他根本就沒心思迴應他,在護士的幫助下勉強換好手術服,跟着他們上了手術檯。
手術開始,主治醫生訓歸訓,但還是好心給他機會讓他開這個手術切口,於是乎悲劇就這麼神奇地發生了。
當時還處於迷離混沌狀態中的他,稀裡糊塗地把主治醫生剛好伸過來的手背當成了病人的腹部,操起鋒利的手術刀,又快又準又狠地來了個一刀開花!
“啊!你小子,我不過說你幾句你,你就報復我啊?”
在主治醫師的一聲鬼哭狼嚎般的慘叫中,他就這麼匆匆結束了他纔開始沒多久的外科輪轉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