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煙這一覺直睡到午後。
醒來時眼睛都是腫的,她慵懶的靠在牀畔,一動都不想動,眼睛澀得厲害,她用手背使勁揉了又揉。
想着昨晚的荒唐,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竹紋笑盈盈的上前服侍:“姑娘醒了?”說時先遞過一盅溫熱的淡鹽水。曲江煙看見她的笑不覺得格外刺眼,彷彿照見了自己心底深處的不堪,她垂下眼,無視她的殷勤,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漱了嘴,吐進痰盂。
竹紋這才又重新遞上熱茶:“姑娘想吃什麼?”
身上倒是清清爽爽的,沒那麼粘膩,甚至頭髮上還包着塊乾淨的大布巾,曲江煙有些愣,問竹紋:“你替我洗頭髮了?”
竹紋掩嘴笑道:“哪是奴婢,是爺……也沒叫人,親自服侍您洗的澡,姑娘可真有福氣。”
曲江煙咬着脣,模模糊糊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她還當自己累極了是做夢呢。
居然是真的,倒確實挺意外,不過……
福氣?
曲江煙呵呵笑了兩聲,孟遜的福氣,還是算了吧,她無福消受,只是心裡怎麼這麼驚悚呢,這種事,哪像是孟遜做得出來的?
曲江煙對孟遜持相當牴觸的態度,以至於都不太相信他會兌現承諾,沒成想午飯後,孟遜居然神色匆匆的回來了,連衣裳都沒換,當着一衆迎出來的侍女,只對曲江煙道:“收拾,收拾,你這就跟我走。”
他神色嚴肅,頗有威嚴,硃砂等人俱都嚇住,連曲江煙心裡也沒底,暗自忖奪:這是又出什麼事了?
也沒敢問,匆匆換了衣裳,隨着孟遜出門。竹紋自然跟着,孟遜卻是不悅的瞥了她一眼。竹紋一驚:這是不要自己跟着的意思了?
她看向曲江煙。
曲江煙對孟遜十分氣怒:不帶着竹紋,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要服侍他這位爺,想累死她啊?
看她那小模樣,孟遜眼皮子一耷拉,轉身先走了。
竹紋遲疑的不敢跟,還是曲江煙走了兩步見她沒跟上來,轉頭無可奈何的道:“怎麼,還得我請你?”
“不不不,奴婢不敢。”竹紋小跑着墜上來,悄聲道:“爺是不是不喜歡奴婢啊?”
曲江煙嗤笑一聲,道:“喜歡你?”她上下打量了一回竹紋,道:“還小了點兒,再長几歲,估計爺就喜歡你了。”
竹紋長得還算清秀,只個子矮了點,身上的優點還不曾凸顯。曲江煙倒不覺得孟遜是個有多癡情和深情的人,儘管他看起來好像確實有點兒喜歡“曲江煙”,可他還因此收用了紅綃,接着又有香凝,不過是個見色起意,見異思遷的尋常男人罷了,到了特定時刻,忽然喜歡上哪個女人一點兒都不奇怪。
竹紋嚇得悚然一驚,隨即惱羞成怒的道:“姑娘,奴婢說的不是這個喜歡……”
曲江煙呵呵一笑。
孟遜卻已經沉着臉回頭,道:“無事不許大聲喧譁。”
竹紋嚇得一縮脖子,再看曲江煙時,臉色淡淡,似乎全不受影響,不由大爲佩服。
在二門處,曲江煙就上了馬車,孟遜也一掀簾子坐了上來,竹紋則坐在車轅上,朝着車伕頌歌討好的笑笑。
曲江煙纔不怕孟遜,偏頭問他:“爺要帶奴婢去哪兒?”
離了人,孟遜神色鬆馳,伸手去攬曲江煙的腰。曲江煙瞬間色變,她昨兒被壓榨得狠了,這會兒還腰痠腿疼,生怕孟遜又動邪念,忙輕巧躲了,嗔怪的瞪他:“爺要做什麼?”
孟遜悻悻的道:“你不是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出府嗎?”
曲江煙驚喜的道:“爺是說……?”
孟遜點頭:“嗯,幾時爺騙過人?既答應了你,自然會兌現。”
曲江煙是悲喜交集,喜的自然是能夠從孟府逃出,悲的是這換取的方式。她絞着手指,沉吟了一會兒才朝孟遜笑笑,道:“爺對奴婢真好。”
孟遜只哼了一聲,道:“知道爺對你好就好,你可別辜負了爺對你的好。”
曲江煙無意識的點頭:“哪能呢。”心裡卻在盤算,也不知他尋的這處住所在哪兒?究竟有多大?裡面有多少人?
孟遜豈能被她如此忽視,不動聲色的捱過來,將曲江煙就摟進了懷裡,問道:“想什麼呢?”
曲江煙搖搖頭,輕淺的笑道:“在想以後。”她笑容清淺,可眸光燦爛,彷彿比在孟府裡的通房多了幾分活氣。
孟遜笑話她:“傻不傻?在府外頭有什麼以後可言?”
曲江煙輕笑。在府裡,自己纔沒什麼以後呢,現在是通房,以後頂破天就是個姨娘,重重規矩壓着,她這一輩子的榮辱、憂歡,全繫於這一個男人身上。
他給她寵,她就能笑一輩子,他收回去,她就得苦一輩子。
離了孟府則不然,什麼外室不外室,哪怕只是個尋常丫鬟呢,她總有可以融入這個世道的諸多辦法。這就像一座暗無天日的牢籠,給她開了個天窗,只要她爬出來,就能甩脫一切黑暗的東西,去爭取她想要的。
馬車跑了大約一個時辰,纔在一處幽靜的小院停了下來。
頌歌打起車簾,孟遜頭一個跳下來,折身來接曲江煙。曲江煙一向養尊處優慣了,上下馬車一向是嫺雅不亂,冷丁只見孟遜一隻手,壓根沒有條凳,不禁怔了怔。
孟遜比她還愣怔:怎麼?幾時這麼嬌慣了?下個馬車不會下?還等爺抱你下來是怎麼着?
見他不悅,竹紋忙上前來扶曲江煙。曲江煙嫌棄的看了看她細弱的身體,搖搖頭道:“你讓開,我自己下。”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總不能連個馬車都下不來吧?若是被孟遜當住把柄,以後更別想出門了。
曲江煙嫌棄車轅不乾淨,委裡委屈的用一隻小手撐着,想要從車上跳下來,哪成想估計得過於樂觀,着地時被結實的地面一墩,只覺得腦子忽悠了一聲,腿一軟,整個人就朝前摔去。
孟遜一把撈住她,將她撈進懷裡,湊近了白嫩圓潤的耳垂,吐着熱汽道:“爺都沒做什麼,你腿至於軟成這樣嗎?”
想着剛纔馬車裡他的放浪形骸,曲江煙臉紅似血,嗔怪的瞪他一眼。
孟遜哈哈一笑,伸手就將一頂帷帽扣到了曲江煙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