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宿舍姐妹們的那番打趣, 許易安倒是更介意同校一箇中學同學說的話。
就是跟顧駿橫和楊瀟一起郊遊的那天,晚上他們仨回到學校,正遇到許易安的中學同學跟她男朋友相擁走來, 他們彼此還打了個招呼。
這位同學和許易安雖然不同系, 但宿舍住同一層, 平常走得也比較近些, 對於許易安的親近朋友她都挺了解。
當晚在水房裡洗漱的時候遇到, 那同學問許易安:“你跟顧駿橫現在出去玩,還帶着楊瀟啊?”
許易安沒明白她的意思:“嗯,怎麼了?”
同學輕笑道:“好不容易遠離喧囂出去二人世界, 怎麼帶着個電燈泡?我男朋友說真是變態啊!”
許易安聽了這話,心裡有些不舒服起來, 本來沒覺得怎樣的, 此時想起楊瀟是顧駿橫做主叫上的, 不由就有些不高興。
所以顧駿橫……他不再是過去那個動不動就要拉她到一個沒人的角落溫存一番的衝動少年了嗎?他是不是對她已經有些膩了?
這事許易安一直沒好意思跟顧駿橫說,直到五一臨近, 倆人又做出行計劃、而顧駿橫又自然而然地把楊瀟算在內的時候,她才忍不住說了出來:“咱們能不能……就自己去呀?”
顧駿橫有些意外:“你是說,不跟楊瀟一起了?”
許易安有些窘迫,但還是堅持着說了出來:“我想就咱倆自己。楊瀟……他有他自己的生活,說不定人家有別的想要單獨行動的人呢, 你老拉着他, 他也不好拒絕。”
顧駿橫揚揚眉頭, 大約明白了她的意思, 摟住她的肩膀微笑道:“好。”又低聲解釋一句:“我主要是想讓他給咱倆拍照, 他的相機好,又會拍。”
這話讓許易安心裡一下子舒展開來, 她躍躍欲試地說:“我也有相機,雖然是傻瓜的,但是奧林巴斯這個牌子很不錯啊,拍出來的效果也不差的。”
顧駿橫又道:“他可以給咱倆拍合影嘛。”
許易安說:“我寧願沒有合影,就你拍我我拍你。”
誰知道就在許易安和顧駿橫難得的一次單獨出行當中,這個首次派上用場的相機就出事了。
他們倆本來玩得興高采烈的,可某次顧駿橫給許易安拍完照、換許易安給顧駿橫拍的時候,倆人交接相機時一個不小心,相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當時他們倆就被嚇得夠嗆,不過這相機還挺□□,居然還好好地讓他們拍完那捲膠捲、結束那天的行程。
就在他們倆以爲沒事的時候,再試圖開機,卻發現相機鏡頭打開一半就死掉了,再也動彈不得。
許易安急壞了,因爲這個相機其實不是她的,而是家裡一門遠房親戚的。對方是她嬸嬸的哥嫂,因爲住在本市,之前媽媽來看她那次就順便帶她走了這門親戚。她隨着堂弟叫那對夫婦舅舅舅媽。
舅舅舅媽是第一次見她,都很喜歡,尤其是舅媽,一個勁地感嘆她不但學習好,還居然這麼漂亮,那天他們帶着相機,順便給她和媽媽在校門口拍了照片,然後就把相機留給她用了。
現在可怎麼交代呢?
如果是很熟的親戚還罷了,可偏偏是一門很少走動的親戚……
當時的五一還是七天長假,之後還有好幾天,許易安和顧駿橫去跑了幾家相機維修的店,被告知不但維修費用頗高,而且很可能修出來之後使用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他們就此猶豫起來,就暫且把這事擱下了。
之所以擱下此事,還有兩個原因。
其一是舅舅舅媽這麼久都沒有跟許易安把相機要回去的意思,讓她覺得闖的禍一時不會曝光。
其二,這個學期距離期末還有差不多兩個月,顧駿橫就已經開始忙,顧不上別的事了。
因爲他要轉系。同院之內,轉到金融系。
因爲這是他以後的從業理想。
對於顧駿橫的要轉系,許易安並不是很開心。畢竟轉系之後他們倆就不同班了,現在還好,可從大二開始就會有很多課不再一樣,在一起的機會就沒這麼多了吧?
但顧駿橫說的也有道理:“咱們是男女朋友,還需要用同班的機會在一起嗎?人家不同系不同校乃至兩地都還在一起的情況多着呢,咱們好歹還同學院。”
於是許易安也沒多說什麼,只默默地越發珍惜這個學期剩下的時光。
她和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如此優秀的顧駿橫,要轉到任何系——只要不是理科那種實在隔行如隔山的,那還不是毫無懸念的事情?
接下來這一個多月,許易安陪着顧駿橫直接進入期末狀態。
因爲早有轉系的打算,顧駿橫之前也去旁聽了一些金融系的專業課,此外,他課餘時間自學了一些金融學的教材,過去許易安還以爲他是興趣所在,此刻才知道能令他毫無目的地去做的事情委實不多。
此時,大多數人都還沉醉在輕鬆的春夏交替時光,許易安就被迫閉關,心裡難免有許多不甘。
這些天裡,她老是有些神情恍惚,以及精神——抑或該說是情緒——不佳,坐在自習室裡捧着書,老也忍不住搖搖晃晃地分心,想着外面一天一天溫熱起來而微醺的空氣裡,紛紛揚揚的花瓣在不停地隨風沉落,同時還有一些細細的小樹枝,時不時砸在女孩們光潔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點點漣漪般暢快的疼痛和癢癢。
那些玩球的、投沙包比賽的矯健身影,更是令得原就美麗的校園好像一個郊遊勝地,許易安天性活潑好動,多麼希望能夠加入他們。
有一個週末,同宿舍的姐妹們去森林公園燒烤,她爲了陪顧駿橫自習也重色輕友地放棄參加,因此而被數落了好幾天自是不必多提,而待她們回來,看到照片裡那一張張熱乎乎地浮動在焦香誘人的油煙裡的笑臉,不知有多羨慕。
那天女朋友們還一起去買了換季的衣服,大包小包地提回來,互相換着試穿,照半天鏡子,又擺各種美美的姿勢拍照,嘻嘻哈哈打打鬧鬧,而這些都與許易安無關,錯過了購物不說,也有一種脫離了集體跟大家疏離了的感覺。
她們都沒有她好看,可此時她只羨慕她們;那些在外面盡情釋放青春的年輕身影,大多數都還不能夠像她這樣,和自己最愛的人時時刻刻廝守在一起,可她也還是羨慕他們。
羨慕,卻無處言說,跟姐妹們說了大家也只能報以“你自找的,有什麼辦法呢”的眼神,而跟顧駿橫說了更沒用,還白白惹他抱歉。
而不久之後,許易安遇上了一件更糟心的事。
之前這大半年,舅舅舅媽相機給了她就真跟送給她了似的,再也不聞不問。
可偏偏就是相機壞掉還不到一個月,舅媽就打電話來了。
她說:“安安啊,你舅舅過兩週要去歐洲出差,我想着還是放你那兒的那臺奧林巴斯效果最好,想着要麼拿回來讓他帶去。”
許易安的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但她還是硬着頭皮答應:“好的,那舅媽,我怎麼給您?”
掛了電話,眼瞅着宿舍都要熄燈了。十九歲的孩子哪經過什麼事?而這一代孩子又大多習慣向家裡報喜不報憂,出了事第一個要求助的人不是父母,只生怕捱罵。許易安轉過身來,見大家都在忙着洗漱或抓緊最後時間晾衣服收拾東西什麼的,誰都沒注意到她,越發覺得求告無門六神無主,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約莫十分鐘後,她纔好不容易在姐妹們的安撫下收了眼淚,能夠語氣正常地打電話到顧駿橫宿舍。
接電話的是楊瀟:“安安啊,駿橫還沒回呢,這會兒肯定在通宵自習室啊。”
許易安這纔想起來,顧駿橫向來以每天只睡三個小時著稱,何況現在是轉系的最後衝刺階段,他送她回宿舍後都是又轉去通宵自習室了。
她一着急,脫口而出一句“那怎麼辦啊”,就又抽泣起來。
楊瀟嚇着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許易安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跟楊瀟說了一遍,楊瀟忙不迭安慰她,末了說:“大不了把我這相機換給他們,我這肯定比他們那臺好。”
許易安心裡好受了些,但也知道沒用:“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把他們相機弄壞了,那也太不好意思了,而且人家說不定還要客套不讓我賠,那就更不好了。”
顧駿橫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宿舍,又沒有手機,許易安再着急也只能把這事暫且擱下,心事重重地入睡。
第二天見到顧駿橫,楊瀟已經跟他說過了,他一見許易安就握住她的手:“別擔心,那天不是看了新機子的價格嗎?兩千塊錢我還是有的,咱們去買臺新的給他們好了。”
兩千塊錢啊!這可是當時的大學生好幾個月的生活費吶!許易安只覺得大恩不敢受,惴惴道:“你哪來這麼多錢啊?”
顧駿橫說:“我的壓歲錢我爸媽都給我自己保管的,這些年也存了不少,這不正好,戀愛開銷,正常合理的支出,對吧?”
許易安心裡一下子踏實下來,又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玩着他的手指,輕聲道:“那……我每個月還你一點,算分期還貸可以嗎?”
顧駿橫嗤的笑出來,刮刮她的鼻子:“咱們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最重要的是你彆着急難過了,啊。”
顧駿橫出了錢,卻還是沒辦法出時間。新相機是陳鏡風陪許易安去商場買的,第二天還給了過來拿的舅媽,一樁心事徹底告破。
這回陳鏡風總算爲顧駿橫說好話了:“這傢伙,還是很在乎你的嘛。”
倒是許易安,第一次誇上了楊瀟:“楊瀟也很不錯,夠哥們兒。”他雖然沒幫上什麼實質性的忙,但他能不假思索地提議把自己心愛的而且肯定更貴重的相機給她,女孩子最承這種情。
不過陳鏡風對於顧駿橫沒陪許易安去買相機這事還是頗有微詞:“安安啊,我怎麼覺得這就給你們倆的關係定了調調了?以後你們家他掙錢養家,沒空陪你,只能給錢——要人沒有,要錢一堆!”
以許易安當時的年齡和狀態,哪裡意識得到假如真出現這種狀況會是什麼情形?
她只聽懂了陳鏡風說的她會跟顧駿橫變成兩口子這事兒,以及顧駿橫很厲害會很有錢這一點,於是給了陳鏡風一巴掌,言語間全是羞澀甜蜜:“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