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牀上起來,還有些宿醉未醒的張世輝怒瞪着自己的眼睛,簡直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
親衛統領張洋見此,雖然因此有些頭皮發麻,卻還是不由低着頭,小心翼翼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到來。
“昨晚,薛勇喝醉酒後,犯了色病。強闖了一處民宅,要對白天被他看上的那名娘子用強。但不成想那娘子寧死不從,結果……結果薛勇就、就失手將那娘子殺了。”
“失手將人殺了。”聽到這話,張世輝怒瞪着雙眼,不禁喘着粗氣在房間中來回踱步。然後越來越無法壓抑心頭怒火的他,最終卻還不由當着親衛統領張洋的面,一下子將屋中的桌案掀翻。“這啖狗屎的蠢材,我鈤他奶奶!”
自從德安一戰戰敗後,向來剋制自己脾氣的張世輝,再次爆了粗口。
不過在這個時候,卻也沒有人敢勸張世輝冷靜。畢竟從黑衣軍建立,並逐步發展到楚軍一來,還是第一次有千戶這等級別的高層將領,作出如此惡劣的事情。
而當這樣“破天荒”的事情,還是自己手下的將領做下的後,張世輝此時的心中有多麼憤怒,便也就可想而知了。
“該死!該死!!該死!!!”響亮的怒吼伴着又一陣噼裡啪啦的瓷器碎裂聲。已然氣的是雙目充血的張世輝,回頭看向已然跪倒在地上的親衛統領,不由強壓着心頭的怒火問道:“阿洋,那啖狗屎的蠢材在哪!?”
“回將主爺的話,正在前院,負荊請罪呢。”跪在地上的張洋,撒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下意識的做出了回答。
“前院。走!跟我去前院!!”聽到這話,正在氣頭上的張世輝哪裡還管其他,穿着睡袍便就邁着大步去了前院。
“大將軍,罪將拜見大將軍!”怒氣騰騰的邁步來到前院,剛瞧見赤膊負荊跪在地上的薛勇,耳中便不由聽到了薛勇帶着顫音的拜見之聲。
但正是氣頭上的張世輝那會因此消氣。他看了一眼赤膊跪在地上的薛勇後,兩手空空的他環顧四周,從身後親衛統領張洋的腰間奪過鞭子,便就不由快步走到了薛勇的身旁。
“他孃的,你個啖狗屎的蠢材還有臉來。我今天我打不死你這蠢物!”說着,掄圓了鞭子便就往薛勇的身上抽。
此時,張世輝正處在氣頭上,而歸在地上的薛勇又是赤膊負荊,這鞭子打下去,自然也是鞭鞭見血。以致薛勇這樣久經戰陣的老卒,都不禁慘叫出聲。
“你他孃的你這蠢物,還嫌勞資丟人丟的不夠不是。我今日,非打死你這蠢物不可!”薛勇的兩聲慘叫,自然是不可能這般輕易的化解張世輝心頭的怒火。
是以在一連抽了三十鞭,打的薛勇都已然是無力慘叫之後,張世輝喘着粗氣,怒火方纔漸消。
“狗東西,你真的是將勞資的臉都丟光了!”最後一下,張世輝一下子將手中的鞭子砸在了薛勇的臉上。
而此時,已然是癱跪在地上的薛勇見此,心中自然也明白,如果自己這個時候不做些什麼,估計就真的要被張世輝行軍法了。因而在張世輝將鞭子擲在他臉上,心頭怒火漸消的時候。
被張世輝鞭打的渾身是血的薛勇,也不禁膝行來到張世輝的身前,哭着跪在張世輝的腳前求請道:“大將軍,罪將知錯了。求大將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法外開恩饒了罪將這一次吧。
罪將向大將軍保證,罪將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說着,嚎啕而泣也是咣咣的對張世輝磕頭。用力之大,甚至額頭上都磕出了鮮血。
見此一幕,怒氣本就已然消散了大半的張世輝,心中最後的那點怒火也不由散去。
然後再一想到這些年來,薛勇爲大楚,爲他們張氏一族立下的那些個汗馬功勞。心中也實在不捨薛勇就這麼因爲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而死。
所以在無言沉默了良久之後,張世輝長嘆一聲,看着跪在地上的薛勇不由呵斥道:“你現在,立即給我滾回城外軍營,沒有我的軍令,那也不許去!明白了嗎!?”
“是,罪將遵命。謝大將軍法外開恩,謝大將軍法外開恩!”聽到張世輝這麼說,薛勇也真的是如聞仙音,一臉感激涕零的模樣。
見此,張世輝卻依舊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擺了擺手,怒喝了一聲“快滾”,讓薛勇離開這裡之後。便不由擺了擺手,召過了一旁站着的張洋,對其吩咐道:“去,給我帶上一百兩銀子,去那位被害的娘子家中,看看能否將此事私了。”
“是,屬下遵命!”聽到張世輝這話,張洋趕忙答應一聲,拿着銀兩便就不由快步退了下去。
……
而與此同時,在那位被害娘子家門外的大街上,此時卻也已然聚集起了一堆人了。
“哎,這柳家娘子可真是可憐啊。這好麼的一個大姑娘,偏偏就……哎!”看着院中因女兒的死而嚎啕大哭的劉氏老兩口,門外一箇中年鄰居,不禁這般長嘆了一聲。
而聽到這鄰居中年人的一聲長嘆,旁邊另外一名圍觀的路人卻是不由道:“聽說,這娘子乃是被楚軍的一個千戶官害死的。這,這楚軍不是軍法甚嚴,對百姓秋毫無犯嗎。怎麼,怎麼也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呵,天底下的烏鴉一般黑。這年頭,哪裡有什麼對老百姓秋毫無犯的軍隊。”一旁,一個稍顯疾世憤俗的傢伙不由這樣開了口。
“嘿,你這話說的就有點太過了。老話說的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楚軍上下這麼多人,又怎麼可能沒有一兩個敗類。不過咱說實在話,這年頭相比起其他的軍隊來,楚軍這就已經算是很好的了。”這倒是一個稍顯理智公正的旁觀路人。
不過也就是在這些個路人們接下來你一眼我一語的爲這件事發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見的時候,那邊但聽得一陣馬嘶之聲,幾名黑衣騎士卻是不由分開了人羣,來到了院門前,而同時跟來的,則還有這十幾名衙役。
“好了好了,家裡沒事啊!在這裡看什麼熱鬧,都給我散了,都給我散了。”衙役們來到這裡後,便開始招呼着,將這邊越聚越多的人羣驅散。
而那幾名策馬而來的楚軍騎士,在這個時候則是翻身下馬,拿着一個包裹帶着一名老衙役,走進了院中。
“看,來人了,要解決這件事了。呵,也不知道會怎麼處理!”被攆的遠遠的之後,一名愛看熱鬧的閒漢,還是踮腳往那邊看,然後這般說着,不願意就這麼離去。
而聽到他這樣的話,一旁剛纔那名發言的中年鄰居則是道:“估計是爲那可憐的柳家娘子拿燒埋銀來了吧。畢竟這年頭出了這種事情,還不都是這樣處理。
不過,老柳頭就這麼一個閨女,完全就是他的命根子。而且這老柳頭性子又硬,估計私了不了。”
“私了不了,呵不見得吧。這老柳頭現在就是一個老絕戶,他還真的想殺人償命爲他閨女討一個公道啊!”
“呵,你不信,那就看看吧。老柳頭那人我瞭解,要不殺人償命,這事沒完!”
說着,這話音剛落,那幾名拿着包裹進院的楚軍騎士和衙役,竟是在這個時候被痛失愛女已然有些發癲的老柳頭拿着木棒從院子中趕了出來。
“你們這羣屠夫、王八蛋,想拿錢買我閨女的命,想都不要想!我就算拼了這條命進去,我也一定要爲我閨女討一個公道!我就不相信,這天底下還沒有王法了!滾,滾蛋!!!”瘦小不堪的老柳頭此時拿着木棍,簡直就像是一個發了癲的瘋子。
而張洋那些個不敢還手生怕傷到這個老人家的楚軍騎士和衙役,被老柳頭當着衆人的面這麼罵,臉上神情也是難看的很。
“老柳頭,他孃的,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一個閨女,將爺給你一百兩燒埋銀還不夠,你別蹬鼻子上臉!!”張洋等人要體面,自是不會和這樣一個痛失愛女的可憐老人家對罵。
但那些個衙役們可就不管這麼多了,浪蕩街市的他們,可沒有多少體面可言。
不過這衙役的行爲雖然讓人不齒,但他扯着嗓子喊出一百兩燒埋銀的時候,卻還是還周圍旁觀的行人們一驚,感嘆了一聲大手筆。
畢竟以這個年代的銀價而言,一百兩銀子,那完全足夠一戶四口之家生活十幾年的了。
所以這些錢不僅僅能讓老柳頭安葬了自己的女兒,剩下的銀子也完全足夠老柳頭養老的了。
因而這樣一來,有些人反倒覺得楚軍將這件事已經處理的夠體面的了。甚至極個別的,反倒覺得老柳頭有些過於死硬了。畢竟這年頭,一條人命能值幾個錢。
別的不說,若有人能拿出一百兩聘禮去自家閨女,估計在場的路人裡面,九成九都會將自家閨女嫁出去。
但還是那句話,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再說這件事沒有攤在那些路人的身上,他們自然是無所謂的。
所以對於衙役這樣的話,老柳頭怒嚎一聲,便就要舉着棍子和那衙役拼命。
當然,這樣的行爲還是被人給攔下來了。畢竟子承父業的衙役們,完完全全的就是一羣地頭蛇。老柳頭這樣一個老絕戶,要是跟他們結下了死樑子,那還不得被人家整死啊!
而至於那半分體面不要的衙役,在這個時候則是被張洋掄圓了賞了一個大嘴巴。
然後因爲這事鬧的臉上都有些發燒的張洋,便也就直接帶人策馬離開了這裡。反正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老柳頭一定是要爲自己那無辜慘死的女兒討一個公道的。那麼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也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而等到張洋帶着那幾名楚軍騎士和十幾名衙役都離開這裡之後,原本已經散開的圍觀路人,便也不由在此聚攏了過來。
“哎,老柳你這是何必呢。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鬧下去,能落到什麼好下場。”中年鄰居見老柳頭一心都要爲自己的女兒討一個公道,不禁這般勸了一句。
而這中年鄰居一開口,周遭的其他人則也是不由紛紛開口勸道:“是啊老柳。你這一窮二白的,怎麼可能跟人家鬥。要知道,那可是一個千戶官,正兒八經的大人。人家怎麼可能給你女兒償命!”
“是啊,是啊。再說,就算你想告。這個時候,衙門那邊也不願意啊。畢竟這辰州路剛剛變天,衙門怎麼敢招惹人家。”
“呵,這可不一定。”這個時候,方纔那名有些疾世憤俗的人再度開了口。
“呵,天底下可不是沒有好官。我覺的這事,老柳你就應該去找王判官王大人去。在咱們沅陵城,誰不知道王大人剛正不阿。老柳頭你去找王正陽王大人,說不定能爲你閨女討一個公道。”
“嘿,我說,你這人故意在這裡挑事不是。人都已經死了,找回公道又能如何,還能把人救活嗎。老柳聽我一句勸,接下楚軍給你的燒埋銀,咱這日子還得過不是。”中年鄰居再度開口勸道。
但這個時候,一心要爲自己女兒討一個公道的老柳頭哪裡還會聽這樣的勸告。
在這個時候,他低語了一聲‘王大人。然後便就扔下手中的木棒,帶着老伴用車推着女兒的屍首,便就朝着王正陽居住的府邸趕去。
而這一路上,跟在他們身後的圍觀路人自然也是越來越多。這件事漸漸的便也就鬧得越來越大了。
“王大人,求您爲小民做主啊!求您爲小民做主啊!!”片刻後,老柳頭帶着老伴用車推着女人的屍身,便也就不以由跪在了王正陽的家門前,嚎啕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