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
山賊甲:“……”
山賊乙:“……”
山賊丙:“……”
山賊丁:“……”
大嫂您不是寒磣我們吧?
大家夥兒都在這裡了,哪裡還有別的山賊?
那婦人穿着一身藏藍色苧麻布衣衫,並沒有系裙子,而是撒着寬寬的褲腿,一手一個拎着自己的孩子,大叫着衝過來,對着這些拿着刀的漢子道:“英雄救命啊……後面有山賊要追殺我們母子!”
老十三探頭一看,只見三五個蒙面黑衣人也從拐角處追了過來。
不由大怒:奶奶個熊!老子從來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做山賊還蒙他孃的面!——這是往老子們身上潑髒水啊!
“弟兄們!把這羣冒名頂替的傢伙拿下了!”老十三一聲怒吼,帶頭揮刀衝了過去。
後面的山賊兄弟跟着往前衝,哇哇大叫着,氣勢十分兇猛。
那羣追殺的黑衣人沒想到居然碰到敢跟他們硬拼的人,不由停下腳步,沉聲道:“你們是哪條道上的?報上名來,我們大王山手上不死無名之輩!”
老十三一聽更是火了。
大王山是他們的山寨好不好!——這羣奶奶個熊,還真的冒名冒上癮了!
“你們是大王山?!——那我們就是大王山他老子!敢冒你爺爺的名,真是不想活了!弟兄們,給老子上!”
一羣山賊頓時一擁而上。
那些黑衣蒙面人本事雖然不小。但是人數着實太少,很快就被山賊們團團圍住。
後面蕭士及留下的軍士也策馬奔過來,加入戰團。
那三五個黑衣人見勢不妙,立刻打一聲唿哨,手裡長刀舞作一團光影,殺出一條血路,落荒而逃。
老十三他們是做慣劫道的,知道窮寇勿追的道理,再說,他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再是山賊了。自然不能手上再落下人命案子。所以在後面裝模作樣罵罵咧咧兩句,便收手回返。
“夫人,那羣……賊被我們打跑了。”老十三對着知畫坐的大車大聲說道。
他們救下的婦人帶着孩子過來給知畫行禮,“多謝夫人相救。小婦人感激不盡。”
知畫撂開車簾。看見是一個穿着藏藍色大褂子。深藍寬腿褲子的婦人。頭上簡簡單單盤着圓髻,蜜糖一樣的膚色,眉眼十分俊俏。
“……不用謝。你們沒事吧?”知畫有些心虛地問道。雖然那些追殺的山賊不是他們這夥人,但是他們以前也是做這個的……
那婦人笑着搖頭,“沒事的。多謝夫人搭救。”說着,從自己胸前掛着的褡褳裡面掏了半天,掏出一個小小的荷包,低頭看了半天,手裡攥着,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終於下定決心一樣,將那荷包遞了過去,道:“夫人看上去就是大戶人家出身,我們窮家小戶,沒有別的東西,就這點碎銀子,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還望夫人笑納,賞給您的下人也行。”
知畫當然不會要她的銀子,笑着搖搖頭,道:“您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又問他們:“你們要去哪裡?怎麼惹了那羣……賊人?”
那婦人面露愁容,道:“小婦人帶着孩子要去長安城尋夫,不知怎地,被這幾個賊人盯上了,非要我們的命不可。”說着,又對知畫深施一禮,“夫人既然執意不收,還請告知夫人的名諱,小婦人回去好早晚三炷香,天天敬着夫人,讓菩薩保佑夫人長命百歲。”
知畫:“……”
想了想,還是道:“你們去長安?正好,我們也是去長安的。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他們一家插手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也是個整人情。
再說,知畫現在肚子裡有孩子,更是看見孩子就心軟得一塌糊塗。
那婦人手邊的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大概六七歲了,一個女孩,才三四歲的樣子,生得十分乖巧可愛,偎在那婦人身邊,眨着大眼睛看着知畫淺淺地笑。
“夫人也是去長安?”那婦人又驚又喜。如果這夫人願意帶他們一程,當然是求之不得。說實話,她也擔心剛纔那些黑衣蒙面人其實沒有跑遠,她不敢再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走路。——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這條命送了也就送了,可是兩個孩子她卻是捨不得。
“嗯,快上來吧。早點上路,到晚上就能到長安了。”知畫便讓身邊的婆子帶這婦人和兩個孩子去後面的車上,跟丫鬟婆子擠一擠。
那婦人拉着兩個孩子跪下給知畫磕了頭,才帶着孩子上了後面的車。
許是白天的時候受了點驚嚇,又或許是足月了。
總之當天晚上的時候,知畫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身下一片水跡。——她破水了。
“劉媽!劉媽!”知畫趕緊叫着穩婆過來。
穩婆過來伸手一探,忙道:“夫人,是快生了,您趕快預備着吧。”
居然真的就要生在半路上了。
知畫欲哭無淚,只好吩咐自己的丫鬟婆子趕緊準備。
好在當年杜恆霜生產的時候,她在旁邊照顧過,知道一些基本的事項,便忍着肚子裡一陣強過一陣的陣痛,吩咐丫鬟婆子下車燒水,準備各種東西,同時通知老十三,跟他說,讓他多叫些人過來護衛。
婦人生孩子,本就是一條腿跨在鬼門關裡面。
知畫車上就只留下一個穩婆和一個伺候的婆子。
很快知畫的慘叫聲就從車裡傳出來。
那些值夜的山賊個個聽得頭皮發麻,還得若無其事守在四周警戒。
而本來還在睡覺的山賊。還有那些軍士,都被知畫生孩子的慘叫聲驚醒了,個個爬起來,尷尬地彼此對望一眼,都默默別過頭去,往遠一些的地方分散躲開了。
這邊營地裡就只剩下知畫的丫鬟婆子,還有那些走不了的老人和孩子。
過了一會兒,知畫的慘叫聲不但沒有降低,反而越來越慘烈,在夜空裡驚醒不少夜棲的飛鳥。都呼啦啦飛上夜空。
那婦人聽着聲音有些不對。從後面車上下來,來到知畫的車旁邊,敲着車門問道:“夫人,可要我幫忙嗎?”
車簾一掀。知畫的婆子探出頭來。滿臉驚恐地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出血啊……”
那婦人一聽急了,,忙道:“讓我瞧瞧。”說着。伸手將婆子推開,爬上了大車。
車子裡面,知畫躺在車裡的長榻上,聲嘶力竭地叫着,車裡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那穩婆正蹲下身子,拿手往知畫下面掏,一邊掏一邊道:“這孩子腳先出來的,要塞回去,轉個方向再生。”
那婦人看見穩婆的舉動,厲聲道:“如果是腳先出來,你塞回去之後,就該揉肚子了,還在下面掏什麼?”
那穩婆回頭,看見是今天收留的那個衣衫襤褸的窮婦,撇了撇嘴,很不以爲然地道:“你懂什麼?老身我接生了數百個孩子,都是掏出來的……”說着,手裡加了把勁兒。
知畫疼得快從長榻上摔下來了。
那婦人急道:“這位夫人一看就是生頭胎,怎麼掏得出來?!——你當是母豬下崽子啊!”說着,彎下腰,將那穩婆的手抽出來,對旁邊手足無措的婆子道:“快把她拉開!”
那婆子支支吾吾地道:“這是我們大當家請來的穩婆……”
那婦人肅然道:“不把她拉開,今日你們夫人就一屍兩命死在這裡了!”
那婆子才悚然而驚,不由自主將穩婆拉住了,讓那婦人過去幫知畫生產。
那婦人跪在知畫身前,用手探了探宮口開的大小,又在她肚子上不住摩挲、上下撫動,揉了半個時辰,漸漸感受到那孩子正了過來。
“你聽我數數。憋着氣,每次數到三,你就用力,可以嗎?”那婦人似乎是熟手,幫着知畫調好胎位,給她接生。
她揉肚子的時候,知畫確實覺得疼得好些了,也沒有像先前那樣叫,便點點頭,氣息微弱地道:“可以。”
那婦人又叫了一個婆子上來,吩咐道:“將你們夫人抱着坐起來,幫她用力。”然後就開始數數。
在數到十來個“三”,邊已經破曉的時候,知畫只覺得肚子裡一陣猛地收縮,再下一刻,肚子立刻輕鬆起來。
“好了!——還是個大胖小子!”那婦人麻利地用知畫早就準備好的白布將那孩子身上擦了擦,然後用襁褓抱起來,放到知畫懷裡。
知畫抱着孩子,忍不住哽咽起來。
她的身下,那婦人還在揉着她的肚子,幫她排出胎盤。
好在後面的胎盤排出很是順利。
一盆盆的熱水端進來,一盆盆的血水又端出去,直忙活到日上三竿,纔算是收拾好知畫和孩子的東西。
幸虧有大車,知畫抱着孩子躺在車裡,就開始了坐月子。
她身子底子好,自己很快就下了奶,可以自己餵養孩子。
因爲這婦人幫她接生的關係,知畫對她十分感激,便讓她帶着孩子坐到她的大車上來。
那婦人執意不肯,只說怕孩子吵着她休息,只自己一個人在大車裡陪着她,幫着伺候知畫坐月子。
知畫自己有幾個丫鬟婆子伺候,所以跟那婦人也就是說說話而已。
抱着孩子左右無事,不睡覺、不餵奶的時候,知畫就跟這婦人攀談起來,還讓那婦人把孩子帶過來玩一會兒。
那婦人也想孩子,便允了,將兩個孩子都帶過來坐着。
“請問你貴姓?你夫君是做什麼?”知畫好奇地問道,一邊讓婆子給兩個孩子拿點心吃。
兩個孩子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精緻的點心,雖然饞得慌,但是卻很有教養,只是看着自己的孃親,不肯伸手拿點心吃。
那婦人心疼孩子,忍不住道:“吃一點點。”又對他們道:“先謝過這位大恩人。”
兩個孩子甜甜地對知畫道:“多謝大恩人。”然後伸手拿點心吃。
知畫笑着撫了撫小女孩的頭,“吃吧,不值什麼的。吃完我那裡還有。”
那婦人跟知畫相處一段時間,知道知畫也是去長安尋她夫君的,而且自己剛給她接生,就算是壞人,也要念這一點香火情分,便跟她說起來。
“我夫家姓衛,孃家姓左,小名叫牡丹,村裡人都叫我丹娘。”丹娘說話很是爽利。
知畫笑着打趣,“果然是一朵俏麗的黑牡丹,真是難得。”其實仔細看丹孃的臉,皮膚有些粗糙,雙手更是枯黃不堪,遍佈老繭,明顯操勞過度。
丹娘笑了笑,道:“哪裡能跟夫人比?夫人才是美若天仙。”
知畫窒了窒,忙道:“這話說出去要笑掉別人的大牙,丹娘可不要這樣說。”又問她:“你夫君在哪裡做事?”
丹娘低下頭,一雙手有些不安地絞着自己胸前的褡褳,過了半晌,才輕聲道:“……我……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做事。”
呃……那怎麼尋夫啊?長安城那麼大,人那麼多,可不是你那裡的小村鎮。
“這可麻煩了。如果你連他在哪裡做事都不知道,怎麼能尋到他呢?”知畫皺起眉頭,覺得這事有些棘手。
丹娘用手撫了撫自己兒子的頭頂心,低聲道:“他離家三四年了,每年只捎些銀子回來,從來沒有隻言片語寄回家。今年……一直沒有音訊,我擔心他是不是病了,所以想着帶孩子來見見他。”
知畫點點頭,“這樣確實比較難尋。除了他的姓名,你一點都不知道他在哪裡做事嗎?”
丹娘躊躇半晌,並不想把全部的事情都說出來,就掩飾道:“倒是知道一點。他原是在柱國侯手下做官的。”想着用柱國侯的名頭震住這夫人,她應該就不會再問下去了。
結果知畫聽了十分驚喜,竟是雙手一合,拊掌大笑道:“哎呀這可真是巧了。——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
啊?丹娘很是疑惑,她說錯什麼了?
“你知道不?我跟柱國侯夫人十分要好。這樣吧,到了長安,我就帶你去柱國侯府,見一見柱國侯夫人。到時候,你只要告訴她你夫君的姓名,她應該能託侯爺幫查一查的。“知畫笑着說道,很是歡喜自己能幫到丹娘。